第14章 (6) 1919年的5月4日的今天是五四学生运动,开展起强大的新民主主义革命,震撼着三座大山,是我们应该纪念的日子。现在的学生运动要有政治方向,要永远前进。
5月7日(四月初十)星期四晴
上午有个同志来说,中央把反革命的范围扩大了……。下午和1010学友一同看了县医院张1010同志养的花,看后振奋精神,使人寻味无穷。
5月8日(四月十一日)星期五晴
国家执法不严,有些人贪污盗窃十分猖獗,花钱很不在乎,像流水一样挥金如土,要知道贪污和盗窃是极大的犯罪。
5月12日(四月十五日)星期二阴
1010回辛集,从昨天就开始找车,到今天都没找到,结果坐公共汽车回去了。从此事看,有权事不难,无权事难办,难办不生气,生
气枉生机。
5月13日(四月十六日)星期三半晴
回家一趟,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鲜花盛开,特别是荷花月季更使人注目。接着1010、1010来看望,十一点王1010主任送来了水饺,王主任也将询问田院长的答复说了,田院长说,说话慢点,恢复好歹关键是情绪问题。
5月17日(四月廿日)星期日晴
昨天下午回家,一天在家,情绪很好,满院鲜花盛开,真是莲花开,月季放,石竹花开来帮忙。
5月18日(四月廿一日)星期日晴
早起一看鱼缸,绣球死了一个。本来是不高兴的事,为了病也不能不高兴,不高兴也活不了,从接受教训来看罢了。
5月17日(四月廿二日)星期日阴
叫孩子刷鱼缸,把鱼缸碰碎了,自己想,鱼缸该碎了,不碎怎么买新的。
总之,万事都如意。
6月2日(五月初七)星期二晴
1010来说,家里雨下透了,是场好雨。
下午到1010家学“导引养生功”,学了“醒脑宁神功”前三节,精力不集中,没学会。
6月4日(五月初九)星期四晴
1010同志送来1010写的字,其内容是:
三十年来是与非,
一生系得几安慰;
莫道浮云终蔽日,
严冬过尽绽春蕾。
晚间九点许,于1010轻生死去,小小年纪,太不应该。
6月5日(五月初十)星期五阴
昨晚九点,听到于1010喝药自杀消息后,半信半疑,到今天果真成了真的了。无论怎样于不该死,为什么死了呢?一是世界观没有解决,好像光为个人活着;二是是非不清,个人私事缠身不能自拔;三是周围环境使她难以应付,心胸狭窄;四是个人太自信,想要达到的目的不能达到而轻生。教育孩子要有正确的世界观,为人要能经得起曲折,遇事要宽宏大量,轻生是最无价值的,最无意义的,只有经得起折磨,战胜折磨才是胜利。人生总是在曲折中生活,这是客观规律
6月10日(五月十五日)星期三阴
得病一百天,言语说不全;
信心要十足,力争能复原。
6月17日(五月廿二日)星期三晴
下午到海成理发部理发,遇见林10同志,他说:“别干了,身体不行了。”我想:“只要身体可以,还得干点力所能及的工作,力争多给国家作些贡献。”
6月20日(五月廿五日)星期六半晴
小坤每天午觉出去,究竟干什么?不清楚,批评了他,叫他写了学习计划。当大人的望子成龙心切,要加强教育和管理,成才是有希望的。”
8
我大舅的健康,在艰难的恢复过程中。大约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他开始练习书法,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书法?或许这是出于他的爱好,或许只是静心宁神的一种方式,不过,他却以惊人的毅力坚持了下来,字也写得越来越好。过年时我们去他家,可以发现,大门上贴的对联就是他写的,“忠厚传家久,诗书继世长”,一横一竖,一撇一捺,都写得工工整整,而且,每一年,他的字都在进步,越来越有功力。平常的时候我们去,有时也会赶上他在练字,每天上午他都在练,雷打不动,下午浇浇花,锄锄草,到外面去溜达一圈,碰到熟人说说话,一天也就过去了。好像就是这样,我大舅开始过起了退休的生活,或者说隐居式的生活。
单位里呢,刚生病的时候,他还想着回去早点上班,出院后也勉力到单位去过,但是他的身体不济,与人沟通不方便,不但工作做不好,反而会造成一些麻烦,加上也有人盯着他的位置,上下左右,人事关系复杂得很,后来组织部门找他谈话,他也就提前退休了,那酝酿之中的升职,就更是无从谈起了。我不知道我大舅是否会为此感到遗憾,我想,即使他感到遗憾,其实也无能为力了,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命运的安排,只能在既定的结局之后调整自己的情绪,让自己过得更舒心一些,除此之外,他还能做些什么呢?
或许在突然的变故之中,最能见出世间的人心,我大舅也是如此。他的病,他的退休,让他从一个强者变成了一个弱者,从众人环绕的中心变成了一个退居边缘的人,昔日宾客盈门,而今却变得门可罗雀了。除了一些亲戚和老朋友,还在来往,别的人,很少再到他家来了,以前那些热情洋溢的笑脸,那些奉承的话,那些推都推不出去的礼品,现在都不见了。我的大舅,从一个炙手可热的人,突然变成了一个无人理睬的人,他的内心里,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?他从来不说,我们也不知道。倒是我大妗子,有时会愤愤不平地对我娘抱怨着,那个谁谁谁,当初工作还是你兄弟安排的呢,现在倒趾高气昂起来了,倒打起官腔来了,你不知道他那时卑躬屈膝的样子,真叫人恶心。——但是,又怎样呢?现在再说这样的话,又有什么用呢?在我大妗子抱怨的时候,我大舅就坐在那里,静静地听着,什么也不说,或许在他的内心里,也很不平静吧。
我大舅也是如此。他的病,他的退休,让他从一个强者变成了一个弱者,从众人环绕的中心变成了一个退居边缘的人,昔日宾客盈门,而今却变得门可罗雀了。
在我们的亲戚中间,有人对我大舅也有很多的抱怨,那时他当着那么大的官儿,要给家里的孩子安排个工作,去工厂,或者去机关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吗?那是多少人的梦想啊,进了城,就可以吃商品粮了,就不用风里雨里伺候庄稼地了,他抬一抬手,或者找人说个情,就能办到了,多么简单哪。可是我大舅不,我大舅是一个有原则的人,对于亲戚家里的孩子,他可以鼓励他们好好学习,可以尽力在各方面帮助他们,但却从不走后门拉关系去照顾他们。别说一般的亲戚,就是他唯一的亲弟弟——我的二舅,跟他说过多少次,让他在城里帮忙找一个工作,他也没有答应,后来我二舅软磨硬泡,他实在推脱不过,才帮他找了一个工作——在一个工厂看大门。我二舅想的是到城里享福来了,谁知道,看大门呢,连一般工人的地位都不如,还要起早贪黑的,他哪里受得了这个罪?干了不到半个月,他就卷起铺盖卷,回张坪老家了。我二舅都是如此,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。所以不少亲戚朋友都说我大舅“死脑筋”,不知道安插“自己的人”。现在呢?现在是“有权不用,过期作废”,明白过来也晚了,你看好的那些人,提拔的那些人,他们上去了,谁还会在乎你这个退下来的人?最多过年过节的时候来“慰问”一下,平常里要见他们一面都很难更别说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了。这个时候,来看你的,还不是我们?——这些亲戚就这样纷纷议论着。在我大舅面前,他们会说得温和一些,在背后呢,就毫无顾忌了,说我大舅“傻”,说他这一辈子干得“真是不值”,等等。我不知道,我大舅听了这些议论,会怎么想他会后悔吗?会不耐烦吗?还是会感到深深的孤独?是的,我想他应该会感到孤独,我们的亲戚并不了解他,他们想的还是旧社会那些“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”,而我大舅呢,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,有自己的事业与原则,但是,这些又怎样呢?所以我的大舅,不只在亲友中间会感到孤独,在“官场”和同事之间也会感到孤独。
家里呢,以前我大舅一言九鼎,是当然的权威和中心人物,现在他病了,也退了,也发生了一些变化,从前是他荫蔽着所有的人,现在,他反而需要家里人的照顾了,角色颠倒了过来,他的“权威”也受到了削弱,于是以前被压抑的不少矛盾,也慢慢暴露出来了。这其中最重要的,当然是大红和二青她们的女婿之间的明争暗斗了。大红的女婿,在工厂里做着会计,当然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了,二青的女婿呢,只是一个待业青年,后来在商场租了一个门市,卖服装,也挣了一点钱,但是和大红的女婿一起到岳父家里来,总感觉有些压抑,大红的女婿总好像看不起他似的,说起话来,也似乎说不到一起去,总要压着他一头,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,但是这种事,只是一种感觉,没凭没据的,找谁说去?只能回家后跟二青说说,给二青说了,二青也没好气,说他还不是自己不争气,让她也在娘家,在姐姐面前抬不起头来。二青的女婿呢,受了刺激,就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,也发了一些财。以前我大舅身体好的时候呢,两个女婿有些矛盾,也只是在心理上,哪能摆到桌面上来?我大舅虽然不怎么说话,但他往那里一坐,就是一种气势,两个女婿,谁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出格的话,或者为难对方,哪不是在给老丈人难看吗?不过呢,现在却是不同了,我大舅也镇不住他们了。
我大舅,喝酒很少,午饭后也要睡一会儿,常常是他们还在喝酒,我大舅就先回房间休息了。这一天午睡,他躺下刚睡着不久,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。原来是两个女婿喝醉了,吵起来了,一个说,“你装什么装,我早知道你看不起我!”另一个说,“看不起你,又怎么啦?你不就是个暴发户吗?不就挣了几个钱嘛,有什么了不起?”一个说,“你看不起我,我还看不起你呢!暴发户怎么了?我的钱是干净的,是自己一分钱一分钱挣来的,不像你,公家私人的分不清!”“你说这话可得有凭据,要不就是诽谤!诬告!”“凭据?多了!我忍了你不是一天两天了……”两个人叫嚷着,就纠缠扭打在一起,大红和二青赶忙上前去拉,我大妗子高声斥责着他们,两个孩子吓得直哭,整个屋里乱成了一团。
他们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突然门开了,我大舅从卧室里,缓慢地走了出来。正在撕扯哭喊的人忽然停了下来,都愣愣地看着他但是这种停顿也只有一秒,或者两秒,在这一两秒之间,我大舅的权威又回来了,或者说他旧日的权威,也只能维持一两秒钟的平静,因为,很快,两个女婿就不再看他,又撕打了起来,一个揪着另一个的头发,另一个的拳头则向对方捣去,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劝告又响亮了起来,我大舅平静地看着这一切,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?他是否听到了一个世界碎裂的声音?没有人知道。他慢慢地走到餐桌前,抓起一个茶杯,狠狠地摔在了地上,一声脆响,然后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怒喝了一声,“都给我滚!”我大舅一辈子都是心平气和的,这,或许就是他表达愤怒的最高程度了。家里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,都惊呆了,大红和二青趁机拉开他们的女婿,带上孩子,匆匆离开了。我大妗子扶着我大舅,在沙发上坐下来,劝慰着他说,“别生气,别生气啊孩子们闹着玩呢,那家锅沿不碰马勺啊?要是再把你气病了,这个家又不得安生了。”我大舅慢慢闭上眼睛,朝我大妗子摆摆手,说,“你去忙吧,我没事,只是想安静一会儿。”从此之后,我大妗子想了一个办法,两个闺女,不让她们同时来了,这一周让大红来,下一周让二青来,把她们错开,这样家里安静了一些,但也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。
其实,对于我大舅来说,更难应付的是坤哥。在他住院那一段时间,坤哥简直玩疯了,整天在外面跑,不着家,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而且,现在他的毛病越来越多了,以前他有些“小偷小摸”,还只是在家庭的范围内,现在则扩展到了亲戚家里。亲戚家有了个新奇的东西,小手电筒,录音机,或者别的什么好玩的,他去亲戚家一趟,走了之后,那东西就不见了,问他,他也说没见,可是那些东西,陆续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。这让我大妗子很窘,很难看,在亲戚中没脸做人,狠狠地批评他,他要么一声不吭,要么说,“就是拿来玩玩。”不仅在其他亲戚家是这样,就是在他的姐姐家,大红或二青那里,他也是偷着拿,这让她们很生气,大红说,“他拿走东西,也不说,他要是说拿回去玩两天,谁也不会不让他拿呀,可他就是不说,偷偷地拿,你说气人不气人!”为此,我大舅对他罚跪,用棍子打,问他还敢再拿别人的东西不,他哭着说“不敢了”,可是下一次去了,又犯,我大舅又打。如此几次,我大舅和坤哥都疲倦了,我大妗子气得说,“咱要这个孩子干什么,当初还不如不要呢!不是亲生自养的,长大了也是个白眼狼!”坤哥绷着嘴唇,一句话也不说。
他们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突然门开了,我大舅从卧室里,缓慢地走了出来。正在撕扯哭喊的人忽然停了下来,都愣愣地看着他。
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