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深盯着粥里漂浮的绿色菜叶,慢慢说:“颜色。好看。”
不是基于口味记忆,是基于当下此刻的审美判断。一个全新的、属于现在这个林深的偏好,正在萌芽。
那天下午,林婉带她到屋后的小院散步。院子荒废已久,杂草丛生,但墙角有一丛野蔷薇,开着细小的粉色花朵。
林深蹲在花丛前,看了很久。然后她伸出手,非常轻地触碰花瓣。
“软。”她说。
“这是花,”林婉蹲在她身边,“蔷薇花。”
“花,”林深重复,然后问,“我有名字吗?”
林婉的心脏停跳了一拍。这是林深第一次问关于自我的问题。
“你有名字,”她轻声说,“你叫林深。森林的林,深处的深。”
“林深。”她慢慢念出这两个音节,像是在品尝陌生的味道,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……你出生在森林深处的一家小医院。那天雾很大,森林看起来深不见底。你妈妈觉得这个名字很美。”
林深没有追问“妈妈”是谁。她只是继续看着花,说:“林深喜欢花。”
不是“我喜欢花”,是“林深喜欢花”。她在用第三人称谈论自己,像是在认识一个陌生的人。
“对,”林婉的喉咙发紧,“林深喜欢花,喜欢蔬菜粥的绿色,喜欢看鸟飞。这些都是林深的一部分。”
林深转头看她,那双清澈得可怕的眼睛里,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“思考”的神情。
“你也是林深的一部分吗?”她问。
林婉愣住了。
“因为你在这里,”林深继续说,用词简单但逻辑清晰,“每天。你教我说话,给我食物,陪我走路。如果你不在这里,林深会……不一样。”
她在尝试理解关系的本质。不是通过记忆,是通过观察和推理。
“是的,”林婉握住她的手,“我是你的一部分。我们所有人都是你的一部分。红姐、李晓梅、陈薇、苏芮、小雨……我们构成了你现在所在的世界。没有这个世界,就没有现在的林深。”
这个解释对失去记忆的人可能太复杂了。但林深点了点头,仿佛理解了。
“那我要记住,”她认真地说,“记住你们。这样你们就一直在林深里面。”
林婉再也忍不住,抱住了她。林深身体僵硬了几秒——这是她苏醒后第一次被拥抱——然后慢慢放松,学着用手轻轻拍林婉的背。
“不哭,”她说,虽然林婉并没有发出声音,“林深在这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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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,所有人都睡下后,林婉独自坐在林深床边。女孩睡得很沉,呼吸均匀,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被角——这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,失忆后依然保留。
林婉看着她,想起二十多年前,沈清欢躺在实验室的操作台上,刚刚完成基因编辑的那个夜晚。
“她会是个女孩,”沈清欢那时脸色苍白,但眼睛亮得惊人,“我们会叫她林深。森林的林,深处的深。因为她将出生在一个很深很深的时代,需要穿越很多黑暗才能看见光。”
“她会痛苦吗?”年轻的林婉问。
“会。但也会感受到我们无法想象的美丽。因为她将同时是我们,又完全是她自己。”沈清欢握住她的手,“婉婉,答应我。如果有一天我失败了,如果计划出现偏差,如果她不得不付出代价……不要试图把她变回‘我们想要的样子’。让她成为她自己,哪怕那个她自己,已经不认识我们。”
林婉当时不明白这个请求的全部重量。现在她明白了。
她俯身,在林深额头轻轻一吻。
“成为你自己吧,孩子。”她低声说,“不管那个自己是什么样子。”
就在这时,林深突然睁开了眼睛。
不是睡眼惺忪的苏醒,是瞬间的、完全的清醒。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极其微弱的银光——那是移植的星空之眼在无意识状态下激活了。
“妈妈。”她说。
林婉僵住了。这是林深苏醒后第一次叫她妈妈。
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不对劲。林深的眼神变了,不再是那个空白的、新生的眼神。那眼神里有重量,有历史,有痛苦,有……沈清欢的影子。
“深深?”林婉试探着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