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分配任务吧。”林深深呼吸,“红英和小穗负责搭建‘记忆温室’的技术框架;我和江岚争取协会的能源配额;患者治疗按原计划推进;后勤和安保……”
“交给我们。”李哥拍拍胸脯,“老街现在是一条心。谁想动倒悬屋,得先过我们这关。”
会议散场时,已经中午。阳光斜斜地照进大厅,灰尘在光柱里缓慢旋转。人们陆续离开,去执行各自的任务,但空气中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一点点——不是放松警惕,而是知道这担子有人一起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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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后,红英和小穗在地下实验室调试菌丝网络。
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浮在房间中央,七百三十一个光点在其中浮沉。有的明亮稳定,有的忽明忽暗,有的几乎透明得快要消散。红英戴上神经接驳头环,意识缓缓沉入那片星海。
“开始第一次锚点匹配测试。”她的声音在现实与网络间产生轻微的回音,“志愿者刘雅,准备接入。”
网络彼端,刘雅躺在隔壁房间的诊疗椅上。她的意识像一盏温柔的灯,缓缓亮起。
红英引导着她的意识光晕,靠近网络边缘一个微弱的光点。那碎片闪烁的频率很特别——每三秒一次,规律得如同心跳。当刘雅的光晕触碰到它时,奇迹发生了:碎片突然稳定下来,甚至微微向光晕靠拢。
“匹配成功。”小穗盯着监控数据,“碎片编号017,情绪波动下降40%,结构稳定性上升。刘雅姐的生命体征正常,脑波显示轻度共情反应。”
红英睁开眼,摘下头环:“一个成功了。还有七百三十个。”
“慢慢来。”小穗递给她一杯温水,“就像熬粥。”
红英接过杯子,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。她突然说:“在意识井里,有一瞬间我以为带不出你了。”
小穗正在调试设备的手顿了顿。
“孙启明设置的迷宫会放大恐惧。我看见了……看见你变成碎片,散落在数据洪流里,我怎么也拼不回来。”红英的声音很轻,“那种恐惧比死亡更具体。”
小穗转过身,认真地看着她:“但我出来了。你带我出来了。”
“这次是。”红英握紧杯子,“下次呢?下下次呢?小穗,这份工作没有尽头。只要还有人在篡改记忆,只要还有意识被当作商品,我们就得一直战斗。而战斗就会有牺牲。”
“那就牺牲。”小穗说,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,“红英姐,你记得沈铭医生最后一篇日记写什么吗?”
红英记得。每一个字都记得。
小穗背诵出来:“‘如果守护真实需要代价,我希望那代价由我支付。不是出于英雄主义,而是出于一个简单的计算:如果必须有人坠入黑暗,那就让我去。因为我已经见过光,我知道光的样子,我会在黑暗里记得它。而年轻人应该留在光明里,去创造我没能创造的世界。’”
实验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菌丝网络轻微的电流声。
“我不是沈医生那样的好人。”小穗笑了笑,“我只是觉得,如果我的记忆、我的意识能成为某个碎片回家的路标,那这笔买卖不亏。”
红英看着她——这个曾经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的女孩,现在站在这里谈论牺牲与价值。她突然明白,保护不是把她关在温室里,而是教会她如何在风暴中扎根。
“好。”红英最终说,“你负责锚定第一批十个碎片。但每天必须接受两次神经扫描,情绪波动超过阈值就强制下线。这是底线。”
小穗眼睛亮起来:“成交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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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时分,第二个奇迹发生了。
在二楼的临时病房里,刘建国的手指动了。
那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——食指在床单上轻轻划了半厘米。但刘雅看见了。她正给他擦拭手臂,突然整个人僵住,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。
“爸?”她的声音发抖。
刘建国的眼皮颤动。一下,两下。然后,右眼缓缓睁开一条缝。
那眼神浑浊、迷茫,像一个在深海里沉睡太久的人突然被拽到岸上。但当他看到刘雅的脸时,某种东西在那浑浊中清晰了一瞬。
他的嘴唇翕动。
刘雅把耳朵凑到他唇边,听见一个气若游丝的音节:
“……雅。”
只是一个字。但那是她的名字。
刘雅捂住嘴,眼泪汹涌而出。五年。一千八百多个日夜。她第一次听见父亲叫她的名字。
消息像涟漪般传遍倒悬屋。陈秀兰冲进阿青的房间,握着他的手不停说话;其他家属也围到患者床边,轻声呼唤着亲人的名字。没有更多的苏醒,但某种希望像春天的第一缕风,吹进了每个角落。
苏芮让林深推着她,一个个房间探视。每到一个病房,她就握住患者和家属的手,说同样的话:“慢慢来。记忆回家需要时间,就像候鸟飞越整个大陆。”
当看到刘建国眼角滑落的泪时,苏芮自己的眼眶也湿了。她对刘雅说:“你看,碎片没有消失。它们只是迷路了,现在正一点点找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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