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摇摇头：“我只能自己查。慢慢地，小心地，避开所有人的耳目。然后我发现……‘遗产守护者’网络还在运转。周海平只是台前的傀儡，真正的网络深植在城市各处——包括协会内部。”

“包括你身边？”

“包括我身边。”孙薇承认，“我的副手，技术安全组三分之一的成员，甚至郑怀远的某个秘书……都是‘薪火’的人。他们监控我的每一个动作，过滤我接触的每一条信息。我就像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工作，能看到外面，但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
“直到倒悬屋出现。”林深说。

“直到你们出现。”孙薇点头，“一群不受控制、不按规则行事、而且……真的在乎那些被伤害的人的家伙。你们打破了平衡。周海平暴露，工厂被查，融合体苏醒……所有这些，让‘遗产守护者’不得不加速行动。也让我，终于看到了突破口。”

“所以你今天来，不是来下最后通牒的。”

“我是来求援的。”孙薇说得很直接，“我需要倒悬屋的力量，来彻底摧毁‘遗产守护者’网络。但在这之前，我必须确保……那些秘密，暂时还是秘密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那个网络的核心，不是一个地方或一个人，而是一个‘协议’。”孙薇从公文包里取出另一个设备，启动，投射出复杂的结构图，“‘蒲公英计划’的触发条件已经满足：全球三千七百个‘薪火’节点，每个节点至少有二十个被植入神经毒剂的携带者。一旦收到指令，这些携带者会同时进入急性意识崩溃状态，释放的污染波会在七十二小时内覆盖全球主要城市。”

“指令从哪里发出？”

“从我父亲的意识备份。”孙薇的声音更轻了，“他在去世前，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‘方舟’系统。不是以赵启明那种记忆包的形式，而是以……活体意识的形式。他在数字世界里活着，监视着一切，等待时机。”

林深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椎。

孙启明，那个理论上已经死了三年的人，其实一直活着——以一种更可怕的形式。

“他知道你在调查他吗？”

“知道。”孙薇说，“所以他让周海平加速行动，让融合体提前苏醒，让老街的节点提前激活……所有这一切，都是为了逼我做出选择：要么加入他，完成‘新人类计划’；要么，看着世界陷入他设计好的混乱。”

“你的选择是什么？”

孙薇看着林深，眼睛里有种近乎绝望的坚定：“我的选择是，在我父亲创造的地狱降临之前，找到关闭它的开关。而那个开关……可能需要牺牲很多很多东西。包括我的职位，我的名誉，可能还有……我的自由。”

林深明白了。孙薇今天来，是来托孤的。她把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，是因为她已经准备好去执行一个可能无法回头的任务。而她需要倒悬屋在她失败后，继续战斗。

“我们能做什么？”林深问。

“三件事。”孙薇竖起三根手指，“第一，找到并销毁我父亲的意识备份。这需要进入‘方舟’系统的核心，而进入需要赵启明的意识签名——或者，一个足够接近的模拟。”

“红英正在尝试。”

“第二，”孙薇继续说，“制造x-7逆转剂。配方在‘方舟’数据库里，同样需要赵启明的授权。如果能大规模生产，至少可以救下那些还没有进入晚期的携带者。”

“沈铭需要它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孙薇点头，“第三件事……是最难的。”

她停顿了一下，看向餐厅里那些安静的邻居。

“唤醒他们。”孙薇说，“不是从傀儡状态唤醒，是从……毒剂的控制中唤醒。神经毒剂会缓慢侵蚀人的自我认知，最终让人变成接收指令的空壳。但如果在完全失去自我之前，有足够强烈的‘锚点’……”

“锚点？”

“就是那些他们死也不愿意忘记的东西。”孙薇说，“爱过的人，放不下的责任，未完成的承诺……毒剂会压制这些，但不会彻底抹除。如果能激活这些‘锚点’，他们就有机会恢复部分自我，抵抗指令。”

林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。王大妈，李哥，张婶……每一个邻居，她都能说出他们的故事：王大妈守寡三十年，把儿子养大送进大学；李哥的妻子瘫痪在床，他一边修车一边照顾，从不抱怨；张婶的孙子是她一手带大，孩子父母在外打工，祖孙俩相依为命。

这些，都是锚点。

“但激活锚点需要深度意识连接。”林深说，“倒悬屋现在能做的只有小穗和红英，而她们的状态……”

“我知道时间不够。”孙薇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小型存储设备，“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一部分研究资料，关于意识锚点的理论和技术。可能……能帮上忙。”

林深接过设备。很轻，但感觉重如千钧。

“你接下来要去哪里？”她问。

“‘方舟’核心。”孙薇站起来，拿起公文包，“我要去见我父亲。最后一次。”

“他会见你吗？”

“会。”孙薇整理了一下制服，“因为他知道，我手里有他唯一在乎的东西。”

“是什么？”

孙薇没有回答，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，放在吧台上。

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女人，抱着一个婴儿，笑得很幸福。女人长得和孙薇有七分像，但眼神更柔和，笑容更温暖。

“我母亲。”孙薇轻声说，“我出生那年拍的。她在我五岁时去世，官方记录是产后抑郁导致的意外。但我知道不是。是她发现了父亲的秘密，然后……‘被意外’了。”

“你父亲在乎她？”

“在乎到在她死后，花了十年时间，尝试用她的细胞克隆一个复制体。”孙薇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失败了七次。第八次成功了，但那个‘母亲’只活了三个月，就因免疫系统崩溃而死。父亲把她的意识上传到了‘方舟’，和他自己一起。”

她收起照片：“那个意识副本，是他在数字世界里唯一会温柔对待的东西。也是我……唯一的筹码。”

林深看着眼前这个女人。她穿着笔挺的制服，头发一丝不苟，表情冷静得像雕塑。但林深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东西：一个五岁就失去母亲，又发现父亲是怪物的孩子；一个在谎言和监视中长大，却选择站在正义这一边的战士；一个准备去见自己已经成为怪物的父亲，用母亲当筹码的女儿。

“你需要支援吗？”林深问。

“需要。但不能是你们。”孙薇摇头，“‘方舟’的防御系统会识别并攻击所有非授权意识。只有我，作为孙启明的女儿，有生物学上的通行权限。而且……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。”

她走到门口，回头：“如果我七十二小时内没有回来，或者没有消息……就当我失败了。到时候，你们可以公开所有秘密。至少，让世界知道真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