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铭看向扫描仪。数据显示,那十七个意识确实在某种程度的“融合”,但不是周海平想象的“强大超级意识”,而是十七个破碎的灵魂在互相撕扯、互相吞噬。所谓的“融合度”,其实是互相污染的程度。
“停下,周海平。”沈铭说,“你所谓的融合,是在杀人。”
“不!这是在进化!”周海平激动地挥舞手臂,“个体意识太脆弱了,一点痛苦就能击垮。但融合之后,痛苦会被分摊,会被稀释!这是更高级的存在形式!”
小穗悄悄移动到房间的另一侧。那里有一个控制台,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流。她看见其中一个窗口显示着实验体的生理指标:心跳极不稳定,血压低得危险,脑电波呈现癫痫样发作。
这些人在承受无法想象的痛苦。
她看向控制台的操作界面。大部分按钮她看不懂,但有一个红色的紧急停止按钮,旁边贴着褪色的标签:“全系统急停”。
只需要按下去。
但周海平就站在控制台旁边。她需要一个机会。
“周海平,你看这个。”沈铭突然从包里拿出那个木盘和桑皮纸,“这是我这些年研究的东西。你看,用天然材料承载记忆,比电子设备更温和,更尊重意识的完整性。”
他把木盘放在一张空桌子上:“我给你演示一下?”
周海平果然被吸引了。他走到桌边,好奇地看着那些古老的工具:“这是……西藏的东西?”
“对。”沈铭开始操作,手法流畅,“你看,记忆不是数据,不是可以随意剪切粘贴的东西。它是有生命的,需要合适的载体,需要……”
他一边说,一边向小穗使了个眼色。
就是现在。
小穗猛地扑向控制台,手掌拍向那个红色按钮。
“住手!”周海平反应过来,但已经晚了。
按钮按下。
所有设备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,然后迅速安静下来。屏幕一个个黑屏,连接实验体的管线自动脱离,发出噗嗤的泄压声。
四个“床”上的人同时抽搐起来。
“不——!”周海平发出野兽般的嚎叫,冲向小穗。
沈铭挡在他面前,但被一把推开,重重撞在墙上。他咳嗽着,嘴角渗出血丝。
周海平掐住小穗的脖子,眼睛血红:“你毁了我的心血!三十年的心血!”
小穗挣扎着,但对方力气大得惊人。她感到呼吸困难,眼前开始发黑。
就在这时,房间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。
不是断电——应急灯还亮着,但主照明系统黑了。紧接着,菌丝网络的波动传来,是红英和林深的远程干预:她们切断了这栋楼的电力供应。
黑暗让周海平的动作一滞。小穗趁机挣脱,滚到一边,大口喘气。
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,房间里的景象更显诡异。四个实验体还在抽搐,其中那个“融合度最高”的,眼睛突然睁开了。
不是正常人的眼睛。一只眼是浑浊的褐色,另一只眼是清澈的蓝色——明显来自不同的人。
那双眼睛缓缓转动,看向周海平。
然后,他(他们?)开口了。
声音是重叠的,好几个人的声音糅合在一起,有的男有的女,有的年轻有的苍老:
“疼……”
“为什么要这么做……”
“妈妈……”
“让我死……”
周海平僵住了。他慢慢转过身,看着那个实验体,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,露出一种孩子做错事被发现的惊恐。
“我……我是在帮你们……”他喃喃道,“融合之后,就不会疼了……”
“更疼。” 实验体说,声音里的痛苦如此真实,如此具体,“十七个人的疼,都在这里。你的机器,把疼搅在一起了。”
沈铭挣扎着站起来,走到控制台前。屏幕上虽然黑了大半,但还有几个备用系统在运行。他看到了实验记录:这些人都是流浪汉、精神病人、无家可归者,被周海平用各种手段“收集”来的。最早的实验从三年前就开始了。
三年。十七个人。
“周海平。”沈铭的声音很轻,“你知道委员会为什么叫停这个计划吗?”
周海平呆呆地看着他。
“不是因为伦理审查。”沈铭说,“是因为根本行不通。意识不是液体,不能随便混合。强行融合的结果,不是超级意识,是……意识的地狱。每一个参与者都会永远困在这个地狱里,承受所有人的痛苦,直到意识彻底崩溃。”
他调出实验体的脑电波分析:“你看这些波形。这不是融合,这是互相污染,互相折磨。他们能感觉到彼此的痛苦,但无法分担,只能叠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