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步声近了。
红姐睁开眼睛,举起枪。
第一个机兵出现在走廊拐角。两米高,全身覆盖着哑光黑色装甲,关节处有蓝色的能量光在流动。它的头部是一个半球形的传感器阵列,没有眼睛,但能三百六十度扫描。它看见了红姐,但没有立刻开火——它在评估威胁等级。
红姐开枪了。
不是打机兵,是打天花板。
记忆稳定剂弹在天花板上炸开,释放出银白色的雾。雾迅速扩散,笼罩了整个走廊。在雾里,所有的记忆辐射都会被暂时增强,所有的情感残留都会被激活。
机兵的传感器开始报警。它的系统设计是应对物理威胁和记忆干扰,但没应对过这种——它不是干扰,是增强。增强到让那些沉淀在倒悬屋每一块木板里的记忆,全部活过来。
墙壁开始渗血。
不是真的血,是记忆的投影——三十年前,沈清欢在这里做过一次危险的记忆移植实验,受体大出血,血喷在墙上,渗进了木纹。这个记忆一直沉在材料深处,现在被强制激活了。
接着是哭声。
很多女人的哭声,层层叠叠,从各个房间传来。那是历代在这里寻求庇护的女人,她们哭自己失去的记忆,哭自己被篡改的人生,哭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亲人。这些哭声原本只存在于意识层面,但现在,它们变成了可听见的声音。
机兵的系统开始紊乱。它的逻辑模块无法处理这种非理性的信息轰炸,动作变得迟疑。
红姐抓住这个机会,冲了过去。
她没有攻击机兵的装甲——那没用。她攻击的是机兵背后暴露的能量管线。干扰枪抵在管线上,开火。
高压能量流反冲,机兵浑身剧震,装甲缝隙里迸出电火花。它倒下了,但还没完全失效,机械足还在抽搐。
第二个机兵冲了过来。
红姐已经没时间换弹夹了。她把干扰枪当棍子用,狠狠砸在机兵的传感器上。传感器外壳碎裂,但机兵的铁臂已经挥了过来。
她躲不开。
只能硬抗。
铁臂砸在她左肩上,她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。剧痛让她眼前一黑,但身体的本能还在——她顺着被击中的力道向后倒,同时右脚钩住机兵的一条腿,用力一拉。
机兵失去平衡,向前扑倒。红姐在地上翻滚,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——不是记忆武器,就是普通的钢刀,磨得很利。
她扑到机兵背上,刀尖从装甲缝隙插进去,不是插电路,是插记忆接口——每个机兵驾驶员的后颈都有一个神经接口,用来连接外骨骼控制系统。
刀插进去了。
她搅了一下。
机兵彻底不动了。
红姐从机兵背上滚下来,瘫在地上。左肩已经完全不能动了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骨头摩擦的剧痛。血从嘴里涌出来,可能是内脏受伤了。
她看着天花板。
天花板上,那些血渍的记忆投影还在扩散,像一朵正在盛开的暗红色花。
她突然笑了。
笑得很轻,但很真。
“阿月。”她对着空气说,“你教的最后一招,我用上了。”
走廊深处传来更多的脚步声。
不止一个机兵。
至少三个,也许四个。
红姐用还能动的右手撑着地,想站起来,但没成功。左半身已经不听使唤了。
她靠在墙上,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样东西——不是武器,是一个小小的、用布包着的物件。布已经洗得发白,边缘磨损得起了毛。
她打开布包。
里面是一颗纽扣。
铜的,旧了,但擦得很亮。纽扣背面刻着两个很小很小的字:月,红。
这是她和阿月的工装纽扣。棉纺厂发的,每人四颗。大火那天,她只抢救出这一颗。阿月的那颗,大概已经烧成灰了。
她把纽扣握在手里,握得很紧。
铜的棱角硌着掌心,有点痛,但这点痛让她清醒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第一个机兵的影子已经投在走廊墙壁上。
红姐闭上眼睛,开始哼歌。
不是记忆里的歌,是她自己编的,没有词,只有调子。很简单的调子,三个音,来回重复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哼这个,就是觉得,该哼点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