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起来像一种慈悲的死刑。

林深看向红姐，看向李晓梅，看向手中的盒子，最后看向远方的城市灯火。那座城市里，散落着她的记忆碎片，也沉睡着无数等待被看见的女人的记忆。

她突然笑了。

一个很轻的、几乎听不见的笑声。

“你笑什么？”档案员问。

“我笑清欢，”林深说，“她真是……太了解我了。”

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她。

“如果她告诉我真相——告诉我只有38%的机会，告诉我我可能崩溃，告诉我这一切可能都是徒劳——我还会开始吗？”林深抬起头，眼中重新有了光，“我会犹豫。我会害怕。我会想，也许温和的消散是更好的选择。”

她握紧盒子：“所以她不说。她设计好一切，留下线索，让我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，不知不觉变得足够坚强，坚强到即使知道只有38%的机会，也会说：‘那就赌这38%。’”

档案员沉默地看着她。

“数据是对的，概率是真的，”林深继续说，“但清欢也是对的。因为有些事，不是看概率来决定做不做，是看值不值得。让沈清欢回来，让倒悬屋重生，让那些被遗忘的女人被看见——这些事值得用一切去赌，哪怕只有1%的机会。”

她向前一步，这次红姐没有阻拦。

“我不会交出盒子。我不会接受净化。我会继续收集记忆碎片，集齐钥匙，展开倒悬屋，尝试那38%的融合。不是因为我相信奇迹，是因为那些女人——秦淑珍、叶玉梅、白露、周晓梅、苏芮、陈薇、我妈妈，还有清欢——她们赌上了一切，把未来交给了我。”

林深呼吸，夜风吹起她的头发：

“我不能让她们输。”

档案员看了她很久。然后，她做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动作：她摘下了眼镜。

没有了镜片反光的遮挡，林深看见她的眼睛——那是双疲惫的、有深深黑眼圈的眼睛，但眼神里有某种复杂的东西，不是冷酷，更像是……挣扎。

“十年前，”档案员突然说，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个度，“我妹妹接受了记忆银行的‘幸福优化’服务。他们抹除了她离婚的痛苦记忆，植入了一段虚构的甜蜜婚姻。她很快乐，每天都很开心。但她再也写不出诗了——她的痛苦曾经是她创作的源泉。”

她重新戴上眼镜，恢复了专业的面具。

“三个月前，她自杀了。遗书上写着：‘我感觉不到真实，连痛苦都是借来的。’”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“守墓人内部的分歧，比你想象的更严重，”档案员继续说，“保守派认为记忆应该绝对纯净，痛苦和创伤都是需要切除的肿瘤。革新派认为……也许沈清欢是对的。也许真实的记忆，即使是痛苦的记忆，才是我们作为人类的价值。”

她看向林深手中的盒子：“茧中剧场里，有沈清欢关于‘真实记忆理论’的全部研究。保守派想销毁它，因为如果她的理论被证明是正确的，整个记忆经济体系都会崩塌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？”林深问。

“因为我想赌，”档案员说，“赌那38%。不是为你，是为我妹妹，为所有被夺走了真实痛苦、因而也失去了真实快乐的人。”

她转过身，背对林深：“你们有五分钟时间离开。五分钟后，我会报告任务失败，保守派的追击小队会出动。他们不会谈判，只会销毁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红姐问。

“我会说你们使用了未知的记忆武器，导致我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。这能为我争取几个小时。”档案员顿了顿，“如果你们真的成功了……如果倒悬屋真的重生……联系这个频率。”

她弹出一张微小的数据卡，落在林深脚边。

“现在，快走。”

守墓人让开一条路。车灯依然亮着，但聚焦器的能量场解除了。

红姐和李晓梅拉着林深，冲向荒地的另一侧。跑出几十米后，林深回头。

档案员还站在原地，白色西装在车灯中像一个苍白的剪影。她抬起手腕看表，然后对着通讯器说了什么。

下一秒，所有车灯同时熄灭。

黑暗吞没了一切。

---

她们在荒野中狂奔了二十分钟，直到确认没有追兵，才在一个废弃的桥洞下停下喘息。

林深瘫坐在地上，手中紧紧握着盒子和数据卡。她的心脏狂跳，不只是因为奔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