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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 > 记忆典当行:我有一间倒悬屋 > 第6章 共鸣与疤痕

第6章 共鸣与疤痕(1 / 5)

 安全屋藏在老城区的肠子深处。

那是栋民国时期的联排别墅,外墙的灰泥大片剥落,露出底下青砖的骨相。三楼窗户挂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窗帘,风一吹,布料扑棱棱响,像垂死鸟的翅膀。林深抱着小雨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时,闻到了霉味、旧报纸和婴儿奶粉混合的气味——某种属于贫穷与庇护的气息。

门开了条缝,苏芮的脸在昏黄光线里显得格外小。她看见小雨的瞬间,眼眶就红了,伸手把女儿搂进怀里,手指陷进孩子后背的衣料,指节白得发青。

“进来。”她声音哑得厉害。

屋里比外面看起来宽敞些,但塞满了生活的毛边:墙角堆着奶粉罐和尿不湿纸箱,餐桌上散着儿童蜡笔和吃了一半的苹果,沙发扶手上搭着条起球的毛毯。电视没开,但电源指示灯亮着红灯,在昏暗里一明一灭。

“其他孩子呢?”李晓梅问。

“送到我姐那儿了。”苏芮把小雨放到沙发上,给孩子盖好毯子,“晨晨十一岁,已经懂事了,一直问妈妈我们为什么要躲。小雅八岁,只知道哭。”她抹了把脸,“我骗他们说玩捉迷藏,但他们知道不是。”

林深从布包里取出音乐盒,木质的表面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苏芮看见它,呼吸停了一拍。

“我妈妈去世前三天给我的。”她没碰盒子,只是看着,“她说这是外婆传下来的,外婆又是从外婆的外婆那儿得的。家里的女人,每个都在生孩子后打开过它。”

“里面有什么?”林深问。

“不知道。”苏芮苦笑,“我妈说,她生我时大出血,差点死了。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这盒子,然后她哭了三天。问她看见什么,她只说‘你以后会懂’。后来她把这个给我,说等我真正成为母亲时再打开。”

她伸手,指尖悬在盒盖上方,微微发抖:“但我害怕。生晨晨时我怕,生小雅时更怕,生小雨那次……我从手术室出来,护士把孩子抱给我看,我第一反应是想吐。不是讨厌孩子,是讨厌我自己——我怎么会让自己又经历一次那种痛?”

李晓梅递给她一杯水。苏芮没喝,只是捧着,杯壁的热气扑在她脸上。

“所以你典当了记忆。”林深轻声说,“不是逃避疼痛,是逃避那个‘选择再次疼痛’的自己。”

苏芮的肩膀塌了下去。“对。银行的人说,抹掉那些记忆,我就还是完整的我。但你看——”她撩起毛衣下摆,露出腹部三道平行的疤痕,在昏黄灯光下像粉红色的蜈蚣,“身体记得。每次洗澡摸到这些,我都觉得我在摸别人的身体。有时候半夜醒来,我会突然想,这三个孩子真的是我的吗?会不会是别人放在我门口的?”

小雨在沙发上翻了个身,咂咂嘴。苏芮立刻收声,过去帮孩子掖好毯子。那个动作熟练而轻柔,是肌肉记得的温柔。

“钥匙在盒子里。”林深说,“但要打开,需要你的记忆共鸣——成为母亲的全部情感重量,包括你失去的那个孩子。”

苏芮猛地抬头,脸色煞白:“你怎么……”

“小雨画了画。”林深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画纸,“她记得你肚子里有过一个姐姐。”

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远处传来的车流声,嗡嗡的,像城市在喘息。苏芮盯着那张画,看了很久很久。然后她捂住脸,指缝里漏出压抑的抽气声,不是哭,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碎裂。

“十八周。”她从指缝里说,“女孩。先天心脏发育不全,医生建议终止妊娠。我签了字,手术那天是雨天,和我生晨晨那天一样的雨。”她放下手,脸上湿漉漉的,“从手术室出来,我丈夫——那时候还是丈夫——说‘我们还年轻,以后还会有’。但我知道不会有了。不是身体不能,是这里——”

她捶了捶胸口:“这里装不下了。三个孩子已经把我掏空了,再来一个,我会碎掉。”

李晓梅坐到她身边,搂住她的肩膀。两个女人都没说话,只是那么靠着。

林深看着音乐盒。木质表面那些雕花的沟壑里积着岁月的尘垢,母亲抱着婴儿的线条已经被摩挲得模糊。她突然明白了:这把钥匙封存的不是某个具体的记忆,而是一整个女性传承链——外婆传给母亲,母亲传给女儿,每个女人都在生育这道门槛上摔得头破血流,但每个都爬起来,把血和痛揉进生命里,继续往前走。

“我需要进入你的记忆场。”林深说,“不是单次的生育记忆,是所有——从第一次怀孕到第四次失去。然后我要把那种‘成为母亲’的完整共鸣提取出来,注入音乐盒。”

苏芮抬起头,眼睛又红又肿:“会很痛吗?”

“会。”林深诚实地回答,“而且可能失败。如果共鸣不够强烈,钥匙不会激活。如果太强烈……你的记忆场可能承受不住。”

“如果失败,我会怎么样?”

“最坏的情况,记忆场撕裂,你会忘记自己是母亲,忘记这三个孩子。”

苏芮站起来,走到沙发边蹲下,看着小雨熟睡的脸。孩子呼吸均匀,睫毛在眼睑上投下小小的阴影。她伸出手,用指背蹭了蹭女儿温热的脸颊。

“我典当记忆的时候,银行的人给我看合同。”她背对着林深说,“厚厚一沓,条款小得要用放大镜看。我翻到最后一页,签名栏那儿有行小字:‘本人确认,自愿放弃此段记忆及相关情感联结的所有权’。我当时想,情感联结怎么能放弃呢?但现在我懂了——他们不是在买记忆,是在买断可能性。买了你‘可能因为这段记忆成为什么样的人’的可能性。”

她站起来,转身时脸上有种奇异的光:“我做。不是因为勇敢,是因为我受够了。受够了摸着伤疤却想不起为什么有疤,受够了孩子说‘妈妈真勇敢’时心里那片空白,受够了每次小雨问我‘为什么我没有姐姐’时,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。”

她走到餐桌边,拉出一把椅子坐下,双手平放在桌面上,像准备接受手术的病人。

“来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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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深没让她躺下。记忆织补需要稳定的连接,但共鸣提取需要某种对等——她拉过另一把椅子,和苏芮面对面坐下,膝盖几乎相触。

“握住我的手。”林深说,“闭上眼睛,回想你第一次知道怀孕的时候。”

苏芮的手心很湿,微微发抖。林深呼吸,让自己沉入共情状态。这一次她没有用水晶针,而是用戴着戒指的左手覆在苏芮手背上。宝石接触到皮肤的瞬间,温热的电流窜过两人之间。

记忆像潮水般涌来。

二十二岁的苏芮在出租屋的卫生间里,盯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红线。窗外在下雨,水珠顺着玻璃往下爬。她第一个电话打给男朋友,他没接。第二个打给母亲,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然后说:“生下来,妈帮你带。”

然后是孕吐,吐到胆汁都出来。辞职,存款一天天减少。男友终于出现,说“我现在养不起孩子”。争吵,哭泣,最后他留下一叠钱,走了。苏芮数了数,刚好够三个月房租。

第一次胎动是在深夜。她躺在床上睡不着,突然感到肚子里有什么轻轻顶了一下。她把手放在肚皮上,等了很久,又一下。她笑了,笑着笑着开始哭,对着黑暗说:“宝宝别怕,妈妈在。”

画面快进:产房,剧痛,麻醉失效,手术刀的冷光。失血,眩晕,听见医生喊“血压掉得厉害”。白色的天花板在旋转,她想到的是“孩子不能没有妈妈”。这个念头像根绳子,把她从深渊边缘拽回来。

晨晨的第一声啼哭。护士把一团皱巴巴的小东西放在她胸口,那么小,那么烫。她抬起虚弱的手,碰了碰孩子的脸,心里有什么东西“咔哒”一声锁上了——从这一刻起,她再也不是只为自己活着。

然后是第二次怀孕。意外,但没犹豫。小雅出生时羊水栓塞,她在手术台上心跳停了三十秒。醒来看见丈夫(已经是丈夫了)在哭,她说不出话,只是用手指勾了勾他的小拇指。

第三次,小雨。大出血,输了2000cc的血。从手术室推出来时,她看见走廊窗外的天是铅灰色的,雨还没停。她想,这是最后一个了,我撑不住了。

第四次,那个没出生的女儿。b超屏幕上,小小的身体蜷缩着,心脏部位有个黑洞。医生指着屏幕解释,那些医学术语像冰雹砸在她头上。签同意书时笔迹是抖的,护士说“你可以再考虑考虑”,她摇头,签了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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