戒指指引的方向穿过新海市最古老的街区。
林深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行,布包里装着折叠后的倒悬屋立方体,它像个微缩的心脏般持续发出温热的搏动。街道逐渐狭窄,两侧的建筑从玻璃幕墙的现代大楼退化成青砖灰瓦的老屋,有些屋檐下还挂着褪色的布幌,写着“典当”“修补”“旧货”之类的字样。
这里是南城区,新海市的“记忆老巢”——官方文件里称这里为历史文化保护区,但实际上,这里是记忆灰色产业链的集散地。没有牌照的记忆贩子、私人的记忆修补匠、甚至非法的记忆定制作坊,都藏在这些百年老宅的深处。
林深以前很少来这里。母亲警告过:“南城的水太深,每扇门后都可能是个陷阱。”但此刻,戒指的箭头固执地指向这片区域的最中心。
街道越来越暗。不是光线不足,而是某种视觉上的压抑——两侧建筑的墙壁上涂满了怪异的涂鸦:扭曲的人脸、断裂的时间轴、眼睛形状的监视器图案。空气中飘着劣质熏香和电子元件烧焦的混合气味。
“记忆回廊咖啡馆”的招牌出现在前方。它不显眼,藏在一家二手书店和一家钟表修理铺之间,门面是褪色的深绿色,玻璃上贴着磨砂膜,看不清内部。门把手上挂着一块木牌,手写字体:“营业中,请轻声。”
林深推门进去。
门后不是咖啡馆,而是一条向下的螺旋楼梯。楼梯墙壁贴着暗红色的天鹅绒,每隔几级台阶就有一盏壁灯,灯罩是女性的手掌形状,托着摇曳的烛火。空气里飘着真正的咖啡香,还有旧书、檀香和某种草药的味道。
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木门。林深正要敲门,门自动向内打开。
眼前的空间比她想象中大得多。
这是一个地下洞穴改造而成的巨大厅堂,挑高超过十米,穹顶上悬挂着数百盏形态各异的灯——水晶吊灯、纸灯笼、霓虹灯管、甚至漂浮的发光水母状生物。光线交织成迷离的光网,照亮了下方的奇异景象。
厅堂被分隔成数十个半开放的卡座,每个卡座都用屏风、书架或垂挂的织物隔开。卡座里坐着形形色色的人,但林深立刻注意到,超过八成是女性。她们低声交谈,交换物品,有些在触摸彼此的手腕——那是非正式的记忆共情接触。
大厅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吧台,吧台后站着一个女人。她看起来四十出头,红色短发,左耳戴着一排银环,穿着黑色皮夹克和工装裤,正在擦拭一只玻璃杯。看见林深时,她抬起头,眼神锐利如刀。
“新面孔。”女人的声音不高,但穿透了整个厅堂的嘈杂,“李工让你来的?”
林深点头,走向吧台。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——好奇的、警惕的、审视的。戒指在她手指上微微震动,像是在扫描环境。
“红姐?”林深问。
女人放下杯子,从吧台下取出一个平板电脑,快速滑动屏幕。“林深,二十七岁,倒悬屋第四代传人。母亲林婉,已失踪三年。最近一次记录:两小时前,倒悬屋被折叠。”她抬眼,“动作挺大啊,小姑娘。陆昀的人现在全城搜捕你。”
“我需要见苏芮。”林深直入主题,“李工说她可能会来这里。”
红姐笑了,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。“苏芮不会来。她现在是重点监控对象,从幼儿园到家的路线,至少有三组清道夫轮流盯梢。李工去找她了,但——”她看了看墙上的老式挂钟,“如果她半小时内没到,就是出事了。”
林深的心一沉。“那怎么办?”
“等。”红姐倒了杯水推给她,“顺便,交个投名状。记忆回廊不接待空手而来的客人。你能提供什么?”
林深犹豫了一下,从布包里取出那个黑色立方体,放在吧台上。立方体表面流转的暗金色纹路在厅堂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。
周围突然安静了。
所有卡座里的交谈声都停止了。几十双眼睛盯着那个立方体,有人倒抽冷气,有人站起来想看得更清楚。
“这是……”一个苍老的女声从最近的卡座传来。
“倒悬屋的核心记忆场。”红姐替林深回答了,她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,“折叠态。小姑娘,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?”
“意味着我无家可归了。”林深说,“也意味着,陆昀无法再直接从建筑中提取我母亲的记忆。”
红姐伸手,但没有触碰立方体,只是悬空感受着它的能量场。“不止如此。折叠态的倒悬屋是个移动的记忆堡垒,理论上,你可以带着它在任何地方展开一个临时的记忆安全区。”她收回手,“但展开需要巨大的能量,而且会暴露位置。”
“七个钥匙。”林深说,“集齐七个记忆种子库的钥匙,就能提供足够能量,安全展开。”
红姐沉默了几秒,然后对厅堂里所有人说:“都听见了?倒悬屋传人需要我们的帮助。当年沈清欢留下的七个种子库,是时候重见天日了。”
一阵低声的议论。有人激动,有人怀疑,有人恐惧。
“红姐,陆昀现在盯得紧……”
“我们藏了二十年,不就是为了这一天?”
“但代价太大了,我孩子还小……”
“就是因为孩子还小,才不能让记忆经济毁了她们的未来!”
争论声越来越大。红姐敲了敲吧台,厅堂再次安静。
“不强求。”她说,“愿意帮忙的,留下。想退出的,现在可以从后门离开,今天的事就当没看见。但一旦留下,就没有回头路了。”
几秒钟后,陆续有人站起来,低着头走向厅堂深处的另一扇门。林深数了数,走了大约三分之一。留下的,大多是中年以上的女性,也有几个年轻的,眼神里有种近乎狂热的坚定。
红姐等门关上,才对留下的人说:“老规矩,信息交换。谁有关于钥匙的线索?”
一个穿旗袍的老妇人举手:“我见过第二把钥匙的保管者,二十年前。是个产科医生,姓陈。她保管的钥匙据说和‘生育禁忌记忆’有关。”
“陈医生三年前去世了。”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说,“但她的女儿继承了诊所。不过那女孩……好像不记得母亲的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