视频里，能看见合金墙壁上的腐蚀痕迹，密封舱门上的标志已经模糊，但还能辨认出是委员会的鹰徽。结构周围有防御性声呐阵列，但大部分已经失效，只有个别还在发出微弱的脉冲。

“我进去看了。”汐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，带着深海通讯特有的失真，“里面是空的，但清理得很干净——不是废弃的那种杂乱，是有序撤离。所有设备都被拆走了，数据存储设备被物理销毁，只剩空壳。”

“规模多大？”

“至少能容纳两百人长期驻留。”汐停顿了一下，“而且……有培育舱的痕迹。不是给人用的，是给记忆丝母体用的。他们在深海里，偷偷培育过记忆丝。”

林深盯着屏幕。深海，四千米，委员会的秘密设施。培育记忆丝？为什么要在那种环境？陆地上的实验室不够用吗？

“还有一个发现。”汐继续说，“我在一个废弃的培育舱里，找到了这个。”

镜头推进。在舱底的沉积物中，有一小团银白色的东西——是记忆丝，但和常见的不同，这些丝更粗，表面有螺旋状纹理，像某种海洋生物的触须。

“我取样了。”汐说，“但需要有人分析。我不懂这个。”

“我让李晓梅和档案员过去。”林深说，“你保护好现场，别让其他人接近。”

挂断通讯，林深坐在椅子上，很久没动。窗外的雨小了些，变成毛毛细雨，在玻璃上划出歪歪扭扭的水痕。

委员会在深海培育记忆丝。为什么？陆明远的基金会突然出现，温和施压。各试点被“关心”、被“邀请”、被“规范”。深海发现秘密设施。

这些碎片之间，应该有一条线。

她站起来，走到墙边挂着的新海市地图前。地图上标注着倒悬屋、七个试点的位置、已知的记忆贵族关联企业、还有委员会旧址。她拿起红笔，在深海位置画了一个圈，写上“委员会秘密设施”。

然后她开始连线。

基金会→关联企业→设备公司→矿区试点摸底。

基金会→学术机构→高原试点邀请。

教育局通知→沙漠试点规范。

文化局考察→山林试点调研。

所有这些线，最终都指向一个目的：了解、评估、然后……控制？

但为什么是现在？记忆之卵已经苏醒，深海之眼已经休眠，新时代开始了，旧势力为什么还要争夺这些边缘的试点？

除非……试点不只是试点。

林深想起织婆的话：“倒悬屋守护的是‘记忆真实性’这个概念。”如果这个概念扩散开来，在每个试点扎根，就会形成一张网——一张基于真实、而非基于控制的网。这张网，可能会威胁到那些还想用“优化”过的记忆、“定制”过的情绪来控制世界的人。

所以基金会要收编，要规范，要让这张网“安全无害”。

而委员会在深海培育的记忆丝……会不会是另一种尝试？培育更“高效”、更“可控”的记忆丝，用来对抗或取代自然的、不完美的记忆丝？

门被推开，小穗端着午饭进来：“吃饭了。苏姨做了酸菜鱼。”

酸菜鱼的香味飘过来，辛辣中带着酸爽。林深吸了吸鼻子，突然觉得饿。

“先吃饭。”她对小穗说，“吃饱了再想。”

吃饭时，李晓梅和档案员来了。她们已经准备好去深海，装备都打包好了。档案员的银色义眼在灯光下闪着冷光，她能直接读取物体的记忆辐射，适合分析那个秘密设施。

“小心点。”林深说，“汐说那里已经空了，但委员会做事总会留后手。”

“明白。”档案员点头，“我会先扫描辐射残留，确定没有生物或能量陷阱。”

她们走后，林深继续吃饭。酸菜鱼很入味，鱼片嫩，酸菜脆，汤泡饭能吃两大碗。苏芮坐在对面，看着她吃。

“妈，你记得委员会鼎盛时期，有什么关于深海的传闻吗？”林深问。

苏芮想了想：“那会儿委员会权势滔天，很多项目都不公开。但有一次，红姐提过——她说她有个远房亲戚，在海洋研究所工作，说委员会租用过深海勘探船，名义是‘海洋资源调查’，但实际做什么不知道。后来那个亲戚提前退休了，再后来……失联了。”

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
“大概……十五年前。”苏芮皱眉，“红姐说，她去找过那个亲戚，家里人说去外地养病了，但地址不肯给。她怀疑过，但没证据。”

十五年前。委员会在深海建秘密设施的时间，可能更早。

林深吃完饭，把碗筷收拾到厨房。洗碗时，她看着窗外的雨，脑子里还在转。

委员会培育记忆丝，是为了什么？更高效的操控？更隐蔽的植入？还是……别的？

她想起小吴留下的那些“不合格”记忆丝，那种未完成感。委员会的完美丝，会不会就是为了消除这种“不完美”？让人变得更标准化，更易预测，更易管理？

如果是这样，那记忆之卵的苏醒，可能打乱了他们的计划。自然记忆丝因为共鸣网络而增强，变得更敏感，更个性化，更……难以控制。所以他们需要新的策略：一边用基金会这样的温和面孔来收编、规范；一边可能还在暗中继续培育他们的“完美丝”。

但深海设施为什么废弃了？是因为记忆之卵的苏醒导致环境变化？还是因为委员会倒台，项目失去了支持？

或者……他们根本没放弃，只是转移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