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外明月高悬,银白色的霜华倾泻照到门前。
裴临渊的目光跟随蓝色身影移动,应拭雪早已走出殿外。
他沉吸一口气,抬步跟了上去。
竹影在廊下交错,似有无数欲言又止,两个人谁也没说话,此刻很安静。裴临渊紧跟在应拭雪身后,低头看着回廊内两个人的影子在朦胧中重叠,又忽而分离。
隐隐绰绰看不分明。
他刚才为什么不说话?他不是应该披头盖脸的骂他吗,他……
正当裴临渊内心天人交战中,应拭雪突然开口出声。
“刚刚在议事堂内有众多长老我不好问,你一向性格调皮我是知道,但你从来不会做无故置喙之事。你是有什么想法吗?”
就这样吗?裴临渊紧张的表情突然凝固。
身后没有出声,应拭雪一回头,只见裴临渊呆愣站在原地,嘴微张眼睛瞪圆,脸色从白变红,又从红恢复正常,短短一瞬堪称变脸大戏。
这下沉默转移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
“师尊刚刚所问,那我也就直言了,其实这一切也不过是我猜测。”裴临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。
应拭雪道:“你且说来听听。”
“师尊,你还记得那日,青石台上那三个被煞气侵染的凡人吗?”
应拭雪回顾那天的情形,点头道:“记得。”
两个人边走边说,绕过长廊,往清净峰的方向慢走。蔓草丛生的小路,桥边流水不止,应拭雪看着身侧的少年 ,讲话时表情生动,眼睛发光。
“那日,送上来的三个人一开始连掌门都看不出来,也以为就是普通的人死了。可是仔细观察他们身上的阳气未断,将近午时太阳逐渐升起,煞气才暴露。可想而知施术者法力高深,而且极有可能隐藏在普通百姓之中。”
“这点倒是有些道理。”
“但你又是从何处推断蹊跷。”应拭雪示意他接着说。
“我没有证据,师尊我刚刚也说了,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。那些被送来的人都是附近村镇的大户。我猜测这背后邪祟身上,定是有躲避法器追踪的东西,不然以岳师兄的本事,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也挖不出来。”
“师尊你有没有发现三个人有什么共同特点?”
裴临渊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,此话一出,应拭雪也想到了,“他们三个都是男子。”
施术者不可能偏偏挑了三个不在同一个地方的男人,要么此三人与施术者有什么相连的恩怨或是情仇;要么就是术法需要相关的媒契。
到底是什么呢?
应拭雪的心中也在疑问,天命书上斩的恶念会不会也与此相关?
“师尊不要多想了。”见他沉默,裴临渊安慰道:“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。
朱色大门就在眼前,两个人一路上聊的忘乎所以,也不知什么时候,就这样走到仙府。
应拭雪偏头,看着身旁的徒弟,少年身高很高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个头已经与他齐平了。
“你刚刚说的这些都是从哪听到的?”
“嗯?”少年回头,一不小心鼻尖呼出的热气,扫到应拭雪的侧耳,惹得他颈侧一阵发痒。
裴临渊闪动着眼眸,笑吟吟道:“都是师尊教的呀。”
对上他的视线,应拭雪突然避开目光,眼神闪躲,清清嗓子道:“本尊一向擅长阵法与符咒,我好像没教过你这些。”
“可能是我天资过人吧。”
推开朱门走进院落,云淮寝间的灯光早已熄灭。小孩子的心比较大,没有一丝防备,睡眠很沉,大概是早年经历过太多颠沛,累了倒头就睡。
应拭雪与裴临渊的寝间一个在仙府的最西边,一个在最东边,也已深,两个人各自分道,朝自己的寝间走去。
夜色沉酽,西边小院的轩窗中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,少年背手枕着后脑勺,躺在床上,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。
前世的应拭雪从来没有这么细致的问过他的感受,虽然偶尔露出一点温柔但也少的可怜,他一向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,哪里像现在这样,主动放下脸面去问徒弟问题。
“不对劲,太不对劲了。”
裴临渊在床上辗转反侧,彻夜难眠。
又是一个翻身,它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,跑到案几边。
拿起自己锁在木盒里的小本本,翻过之前用过的纸页,蘸取浓墨,连夜挑灯夜写。
——今天应拭雪给了本座二十两银子,还主动跟本座说话,与之前性格相比差别甚大,既然本座能够重生,合理怀疑应拭雪被人夺舍了。
书于某年某月,春。
待墨迹吹干,他将薄皮小本本合上,继续锁到盒子里。熄了灯躺在床上闭目沉沉入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