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城安房中,药香与墨香交织弥漫。
安和端坐书案后,朱笔疾书,奏疏在她指尖翻飞,留下一行行凌厉又精准的批注。
城安倚靠在床头软枕上,目光却并未落在手中的书卷上,而是无声地追随着案后那抹专注的身影。
她眉宇间凝着不容置疑的威仪,下笔如刀,处理政务时那份果决与冷静,与先前在庭院中轻言细语、甚至带着几分娇蛮要求他“放开些”的少女判若两人。
城安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,又混杂着深沉的忧虑。
赫连明珠,那条盘踞暗处的毒蛇,三日后便将抵京。
她觊觎的是什么?他?还是……她?
想到此处,城安下意识地抚上左肩,指尖隔着薄薄的寝衣触碰到那层层叠叠的纱布,细微的刺痛提醒着他昨日的凶险,更提醒着他守护的决心。
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,仿佛要穿透重重宫阙,落在那刚平定的万象楼上,还有清弦所指的前朝太子,是敌是友?
它与赫连明珠的突然入京,与《两仪九绝》的被调换,是否都指向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?
“在想什么?”清冷的声音响起,打断了城安的沉思。
城安抬眼,见安和不知何时已放下朱笔,正静静地看着他。
她敏锐得惊人。
“在想最近京城中的事还有赫莲明珠。”城安坦然承认,声音仍带着病后的沙哑,却已沉稳许多,“此女心计深沉,手段诡谲。殿下与她周旋,万不可掉以轻心。她若有所求,必是殿下难以轻易应允之物。”
安和起身,缓步走到床榻边坐下,随手拿起矮几上温着的药碗试了试温度,递到城安唇边。
动作自然得仿佛做了千百遍。
“所求?”她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,“无非是利益交换,或……借势压人。本宫倒要看看,她有何等筹码。”
她看着城安顺从地饮下苦涩的药汁,才继续道,“至于你担心的,她若冲你而来……”安和眸光骤然锐利,如同淬了寒冰的剑锋,“本宫倒要问问她,我安仁殿的人,谁敢动?”
“殿下……”城安心中一悸,为她的维护,更为那份不容置疑的占有欲。
他握住她收回药碗的手,指尖冰凉,“臣非易与之辈,殿下不必为臣忧惧。只是……那幅壁画,还有那前朝太子,臣心中不安。清弦虽在查,但线索渺茫,恐非朝夕之功。”
“壁画之事,我已命人秘密拓下画样,着暗卫循此追查。”
安和反手将他微凉的手指拢入掌心,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熨帖着,“至于那太子……若他尚在人世,此番赫连明珠入京,或许就是引他现身的契机。”
她眼中闪过洞悉的光芒,“静观其变吧,城安。当务之急,是你快些好起来。”
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肩头包扎的轮廓,语气不容置喙,“该换药了。”
城安耳根微热,身体却已习惯性地放松了戒备。
安和熟练地解开他寝衣的盘扣,露出包扎的肩胛。
纱布揭开,狰狞的缝合伤口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。
安和的神色专注而沉静,仿佛在对待最精密的机括。
她取过玉盒,用银簪挑出碧色药膏,指腹温热,带着药膏的微凉,极其轻柔地涂抹在每一寸翻卷的皮肉边缘。
她的气息近在咫尺,带着淡淡的墨香与清冽的体息。
城安屏住呼吸,强迫自己将视线投向床顶繁复的雕花,然而感官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她的一切:
指尖每一次细腻的按压,她垂眸时浓密睫羽的轻颤,以及……那专注神情下,一丝难以察觉的、因心疼而抿紧的唇线。
“疼么?”她忽然低声问,指下动作更轻了几分。
“不疼。”城安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有些发紧。
“撒谎。”安和抬眸,瞥了他一眼,那眼神仿佛看穿了他强撑的镇定。
她低下头,对着刚涂好药膏的伤处轻轻吹了一口气。
微凉湿润的气息拂过灼热的伤口,带来一阵奇异的、带着细微电流般的麻痒感,瞬间席卷了城安的四肢百骸。
他藏在锦被下的手猛地攥紧,指节泛白,心跳如脱缰野马,几乎要撞破胸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