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说秦处安一生中令什么人终生难以忘怀,那么其中印象最深的,应该是西北山区某个乡镇的孩子们。
可明辨就是其中之一。
妈妈在生她的时候便去世了,父亲一直将母亲的死怪罪在她的身上,很少管她。可明辩由奶奶养大。
她四岁的时候,父亲再婚,后妈有了自己的孩子,她的日子更难过了。
西北一带的山村里,生活条件本来就很差,要比外界落后个十几二十年,村里各户各有各的贫困。
可明辩小学二年级,上头一个哥哥读六年级,下头一个弟弟刚出生,父亲不重视她,奶奶年纪大,管她吃喝已经算不错,哪里照顾得到方方面面。
小孩子长得快,今年的衣服可能明年就穿不了了,山区里经济又差,大多数孩子的一衣服都是捡着穿:老大穿新,老二穿旧,老三穿破。
可明辩却连捡着穿的机会都没有。
亲戚里没有比她略大的女孩儿。她的衣服,有些是妈妈生前留下的,有些是年长的亲戚不穿了送她的。她本来就瘦小,这些大人衣服她穿起来又肥又大,根本不合身;偶尔有一两件是亲戚给买的,也不是每一季都有的。
穿着不合身且不保暖的衣服,安安静静,没人关心,胆小自卑。
可明辩的童年,就是这样度过的。
直到她的学校里来了一位支教老师。
支教老师姓秦,很年轻,担任班主任,教语文兼英语,是一个很温柔,且很有耐心的男老师。
刚入冬的时候,秦老师见班上大多数孩子的衣服都不怎么像样,就给他们一人买了两件过冬的衣服,一件棉服,一件羽绒服。
还很细心地区分了男女:女生粉色和银色,男生银色和黑色。
有新衣服穿,班上的孩子都很高兴,可明辩最高兴。
秦老师人真的很好,经常给同学们带零食水果,很耐心,会关注到每一个孩子的情况。
西北的雪很大,下雪之后,学校出动全体师生扫雪。
可明辩只有一双棉布鞋可以穿,是母亲生前穿的,很大,很难看。那天雪很大,走到学校,她的鞋已经湿透了。
本来打算忍一上午过去的,可是她低着头,看见同班女生穿的很漂亮的靴子,再看看自己脚上的棉鞋,越发觉得难看。
她便跑回家,换了她最好看的鞋。
那是一双藕荷色的皮面方口鞋,是她唯一一双穿的出去的鞋。即便顶着大雪天的严寒,她还是换上了那双鞋。
回到学校以后,有同学注意到了她脚上那双明显不和季节的鞋,问她冷不冷,她只是把脚往后缩了缩,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“不冷”。
直到秦老师走到她身边。
秦老师看见她单薄的鞋子,蹲下身子。由于她的自卑和胆怯,秦老师和她说了什么,她已经不记得了。她只记得老师推推她,让她回教室,便离开了。
那天她并没有回教室,而是站在原地,无地自容地等待,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。
总之,她还是等到了幸运的。
秦老师是带着两双鞋子回来的。
一双是她的,还有一双给班里另一个男生。男生穿的鞋子已经磨坏了底子,他的家里三个姐姐,两个哥哥,条件也不怎么好,可明辩常常将自己和那男生归为一类。
两个孩子,在大雪天,再一次得到了温暖。
秦老师送的鞋子很漂亮,紫色的运动鞋,加棉,穿上合脚又舒服,可明辩第一次穿这样的鞋子。
“合脚吗?”年轻的男老师轻轻问他们。
可明辩点了点头,男生回了句“合适”。
“所以你们要说什么?”秦老师弯腰问他们。
“谢谢老师……”或许是从小到大感受到的关怀太少了,忽然受到如此细致的帮助,一时不敢坦然接受。两个孩子腼腆地低着头,回答地很小声。
“大点声。”老师的声音依旧很温和。
两个孩子声音大了一点。
秦老师笑了,拍了拍他们的头,说:“我们要自信一点,知道吗?”
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,要自信。
那件事情过去之后,可明辩悄悄在秦老师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张匿名的小纸条。
她不想让老师知道纸条是她写的,所以只字未提和她自己有关的信息,也没有提买新鞋的事,只是以一个普通学生的身份,在很多方面对秦老师表示了感激。
可她不知道的是,秦老师认得每一个同学的笔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