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明叔 明叔隔着月门看着泪如雨下的桑侯夫人。
“还请夫人节哀顺变。”
桑侯夫人尽管极为克制,明叔还是看到她明显的颤抖。
“桑侯虽不得善终,咬舌自尽……也算是和了他的性情,不至受过多痛苦。我已求云公将其尸身赐归我府,安葬甘华林,云公念及师生恩情已应允。夫人敬可宽心了。”
她面前一桌别致酒菜,银箸她不曾动得。
“我已派飞骑从北地宫请来厨人,不日将到府,膳食上面夫人还请再委屈委屈。”
她只是饮泣。
他犹豫着迈出的脚终究没有落地。临走前他看了案几上的小瓶一眼,正是当日在甘华林中他交予月姬的那只。他走到门口,略侧侧身子:“夫人身有黑果之毒,自尽或逃走都是徒劳。每日饮食中有定量解药,为小姐计……夫人还是保重身体吧。”
余光里他看到她略有一振,知道是奏效了,方轻轻跨出了门槛。两名持械的侍卫合上了门。他久久站在门外,听她在房中失声痛哭。
这么多年,她还是那么紧紧扣着他的心,一如桑侯当年召他们这些府丁谒见女主时,他的悸动,虽然贵为一国公主,她见到每个下人都是温和的一笑,像清风拂过他的心坎,那时他正值少年,她全然不知自己在这个下人心里种下了什么。
盛大的袭爵礼在公宫举行。助公子胜举业有成之人次第封赏。明叔入主侯府,得了太宰之位,只是甘华林被公宫的内廷侍卫长接管,成了府中禁地。
桑侯府镏金的匾额换成太宰府,虽降了格,气派倒不输往日。明叔站在远山阁空落落的主厅里,神情凝重。
“大人,司马大人到访。”仆役来禀。
“请大人偏厅用茶。”
“这……”
“怎么?我没说明白?”
仆役犹豫:“小的明白,只是那司马大人与您品级相同,偏厅待客只怕……于大人您……”
明叔冷笑一声:“念你是一片忠心,往后,我话不会再说二遍。”
“小的该死!小的明白!”
仆役出得门去,骂骂咧咧:“装什么王八孙子?不过一个杀主子抢夫人的糟八下人,跟爷爷这儿摆谱!活该得罪司马大人,教你不得好死……”话音刚落,一只冷箭已穿透了他的胸膛。
鄢季峦仍是那副铁青面皮,他环视远山阁,眼中不无欣赏之意。
“司马大人!在下有失远迎!还望大人赎罪!”
鄢季峦冷笑:“大人你我平级,这种谦词以后还是不要用了,不知道的,还以为本官拿势,压一个得势的下人。”
明叔笑:“大人事公日久,日后在下少不得请教一二,敬师者我大尧国礼也,再者,以司马大人遮天之力,私下妄议?那可是提头之举啊!”
“太宰大人此言差矣!本官为官多年,忠心事主,恪守本分,功名都是一仗一仗打来的,断不会做些欺上瞒下、卖主求荣的勾当!遮天之力?这可是诟陷忠良之罪啊!”鄢季峦干笑几声,大步往正厅走去。
“在下不敢!大人请这边用茶。”明叔一手拦住他,指引向偏厅。
“太宰这是何意?偏厅待客?”
“还请大人见谅!广玉公主在正厅摆了道场,超度逝者。多有不便。”
鄢季峦斜睨他一眼,话中人将他心思夺去大半:“广玉公主?哦,千夜侯的夫人啊,怎么,你老兄在家都是这么称呼她的?”他执意往正厅走去。
“大人。”
“本官认为并无不便!顺道也去祭一祭千夜侯嘛,怎么说本官也曾与他有同僚之谊。”
“内人悲伤郁结,连在下都拒之门外,大人果真要触此楣头?”明叔提高了嗓门。
鄢季峦停下了脚步。
“大人还是这边请吧。”
鄢季峦坐在偏厅上座,审视着手边斟满酒的银盏。
“府上食具皆以银铸,大人敬可放心。”
鄢季峦端起酒盏一饮而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