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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 > 安娜·卡列尼娜 > 第5章

第5章(2 / 6)

在这种处境中最使他难受的是,他怎么也无法把他过去的时光和现在的状况联系和统一起来。从那段时光到知道妻子不贞这痛苦的转折时期,他已经熬过来了;那状况是很痛苦的,但他是可以理解的。如果那时妻子说明自己的不贞之后就离开他,他会伤心,感到不幸,但他不会落到他现在自己也感觉到的这种走投无路、莫名其妙的境地。他现在怎么也不能把他不久前对患病的妻子和别人的孩子的宽恕、怜悯和爱,同现在的状况统一起来,就是说,他现在孤孤单单,受尽侮辱,受尽嘲笑,谁也不要他,人人瞧不起他,他觉得他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报答。

他觉得,他再也经受不住一齐压下来的蔑视和冷酷,这样的表情在这两天里他遇到的一切人的脸上都清清楚楚看到的。他觉得,他无法不让人憎恶他,因为这种憎恶不是因为他很坏,而是因为他不幸得可耻和可憎。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量把这场寡不敌众的斗争坚持下去了。

卡列宁忘记了李迪雅伯爵夫人,她却没有忘记他。就在这孤独绝望的难受时刻,她来看他了,而且不等通报就进了他的书房。

“我的好朋友呀!”她因为激动,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。“您不应该一味地悲伤。悲伤是悲伤,但您应该把心放宽些。”

“我完了,彻底完了,我再也不能做人了!”卡列宁望着她那泪水汪汪的眼睛说。“我的状况可怕,就因为不论在哪里,甚至在我自己身上,都找不到支持点。”

“您会找到支持的,您不要在我身上找,虽然我要求您相信我的友情,”她叹着气说,“我们的支持就是爱,就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爱。上帝会支持您,保佑您的。”

“现在没有了的,不是损失。”卡列宁说,“我不惋惜。可是我现在处境如此,见了人我抬不起头来。这很糟,可是我,无可奈何呀。”

“我和大家都十分佩服的那种高尚的宽恕行为,那不是您,是您心中的上帝做出的,”李迪雅伯爵夫人十分激动地抬起眼睛说,“所以,您不能因为自己的行为抬不起头来。”

“什么琐碎事儿都得过问,”他用细细的嗓门儿说,“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,夫人,我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用完了。现在我整天都得操心,操心由于我的新的、孤单的处境而招致的种种家务。

“我明白,我的好朋友,”李迪雅伯爵夫人说,“我全明白。但愿我能为您解除这些琐碎无聊的操劳……我明白,这需要女人家来管,女人家来操持。您能交给我吗?”

卡列宁默默地带着感激的神气握了握她的手。

“咱们一起来照料谢辽沙吧。我做事情不怎么行。但我要做做,我来给您做管家。您不要感谢我。我这样做并不是我自己……”

“我不能不感谢您呀。”

“现在我要动手做事情了。”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,就一面擦着脸上的泪痕,微微笑着说。“我去看看谢辽沙。不是万不得已,我就不来找您了。”她说过,就站起来,走了出去。

李迪雅伯爵夫人朝谢辽沙房里走去,在那里一面往吓慌了的孩子的脸上洒着泪水,一面对他说,他的父亲是神圣的,他的母亲已经死了。

李迪雅伯爵夫人说到做到。她确实承担了卡列宁家一切家务的安排和操持。不过,她说她做事情不怎么行,不是谦虚。她说的做法都必须变更,因为都行不通,所以都要由卡列宁的老仆柯尔尼来变通。柯尔尼现在悄没声地掌管起卡列宁家的全部家务,有什么需要向主人报告的,就在服侍他穿衣服的时候平静地、小心翼翼地报告一下。不过,李迪雅伯爵夫人的帮助还是起了极大作用的:她使卡列宁有了精神上的支柱,因为她使他意识到她对他的爱和尊敬。

李迪雅伯爵夫人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多情姑娘时,就嫁给了一个有钱有势、非常善良而又非常浪荡的花花公子。婚后第二个月丈夫就把她抛弃了。从那时起,虽然他们没有离婚,却分居了,而且每当丈夫遇到妻子的时刻,总是用恶狠狠的嘲笑态度对待她。

李迪雅伯爵夫人早就断了对丈夫的爱,但从那时起谈情说爱却从来没有间断。她有时一下子爱上好几个男人和女人;不论在哪方面特别突出的人,她几乎都爱。但自从卡列宁遭遇不幸,自从她对他进行特别照顾,关怀他的安康,在他家里操劳以来,她就觉得,所有其他爱情都不是真正的爱情,她现在真正爱上的只有卡列宁一个。

李迪雅伯爵夫人已经有好几天心神十分不安。她听说安娜和伏伦斯基在彼得堡。不能让卡列宁和她见面,不能让他知道他随时会碰到她,他知道了会难受的。

李迪雅通过自己的熟人打听这两个可恶的人,打听他们打算做什么,并且想方设法在这些天里限制卡列宁的行动,免得碰到他们。有一位年轻副官告诉她说,他们已经办完自己的事情,明天就要走了。李迪雅已经放下心来,可是第二天早晨她就收到一封信,一看到那笔迹就吓了一跳。这是安娜·卡列尼娜的笔迹。

李迪雅伯爵夫人因为激动,她常常害的气喘病又发作了。等她镇定下来,就把下面这封法文信看了一遍。

伯爵夫人,知道您有深厚的基督感情,所以我才敢冒昧给您写信。我离开儿子十分痛苦。我恳求容许我在动身之前见他一面。我写信给您,只是因为不愿使这个宽宏大量的人想到我而难过。您是否能把谢辽沙送到我这儿来,或者约定个时间让我到家里去,或者您通知我,什么时候、在别的什么地方我可以和他见面?

我想我不会遭到拒绝的,因为我知道此事所系的人宽宏大量。您想象不到我是多么渴望见到他,所以也许想象不到我会对您的帮助有多么感激。

安娜

这封信里的一切,不论内容,不论那“宽宏大量”的含意,尤其是她觉得十分放肆的那种语气,都使她感到恼火。

“告诉他,没有回信。”李迪雅伯爵夫人说过,立刻就给卡列宁写了一封信,说她希望一点钟之前在宫廷庆祝会上见到他。

庆祝会结束了。出来的人见了面,谈着新闻,谈着新得的奖赏和重要官员的升迁。

“卡列宁和普嘉托夫都获得了聂夫斯基勋章。”

“我还以为他原来就有呢。”

“不。您瞧瞧他吧,”小老头指着卡列宁说。卡列宁身穿朝服,佩着通红的新绶带,正和一个很有威望的议员站在大厅门口。“简直得意忘形了。”小老头补充一句。

“不,他苍老了。”宫廷侍从说。

“他怎么苍老了?他在情场正得意呢。我想,李迪雅伯爵夫人现在要取代他的妻子了。”

“哎,怎么啦!请不要说李迪雅伯爵夫人的坏话。”

“说她爱上卡列宁,这怎么算坏呀?”

“听说卡列宁夫人在这里,是真的吗?”

大家就这样不停地谈着卡列宁,议论他,嘲笑他,这时候他却拦住那个被他抓住的议员,逐条向他说明自己的财政方案,为了不让他走掉,一刻不停地说着。

几乎就在妻子离家出走的同时,卡列宁遇到了一个官场上人最痛心的事——官运断了。断是断了,大家也都看得很清楚,可是卡列宁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前程已经完了。他还担任要职,他是许多委员会的委员;但他是一个失势的人,谁也不期望他有什么作为了。

那位议员想摆脱他,脸上露出很明显的不耐烦神气,他也不觉得难堪;直到那位议员利用皇亲经过的机会溜掉了,他才不说了。

等到剩下卡列宁一个人,他才垂下头,定了定神,然后漫不经心地朝周围看了看,便朝门口走去,他在门口遇见了李迪雅伯爵夫人。对于他来说,她是他在一片敌意和嘲笑的大海中觅得的孤岛,不仅是善意对待他的孤岛,而且是爱的孤岛。

“恭喜您,”她用眼睛瞟着绶带,对他说,“您到我家来一趟吧,咱们要谈一件使您不快的事。我收到她一封信。她就在彼得堡。”

卡列宁一听到她提起妻子就打起哆嗦,可是他的脸上却立刻出现了木然不动的神气,表示他对这件事无可奈何。

李迪雅伯爵夫人说过几句开场白之后,就红着脸、呼哧呼哧喘着把她收到的那封信交给卡列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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