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女朋友因为这个跟我分手了,她说‘付伯昭,你连自己都庇不了,还想庇天下寒士?’”
他抬起头,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:
“但我很快乐,程明。真的。
每次算出一个优化方案,能再省下几十块钱成本,我就觉得——又多了一个家庭,可能因此住上不漏雨、不渗风的房子。”
程明怔怔地看着那些图纸。
他突然想起,大三那年,付伯昭拿了全国结构设计大赛金奖。
有开发商开价百万想买他的专利,他拒绝了,说“这技术应该用来建保障房,不该变成豪宅的噱头”。
当时程明笑他迂腐。现在他懂了——那不是迂腐,是一种清醒到近乎固执的温柔。
那晚收拾完,两个男人坐在终于能看见地板颜色的客厅里。
付伯昭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个小铁盒,打开——里面是半盒已经受潮板结的茶叶,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。
他把纸递给程明。
是复印纸。上面是熟悉的、十六岁程明的笔迹:
【个人五年规划】
1. 读完mIt机器人专业(已获offer)
2. 研发辅助残疾人的外骨骼机器人
3. 成立非营利实验室,技术开源
4. 让至少1000名截瘫患者重新行走
5. 永远记得: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,不是为个人之富贵而读书
纸的下方,是另一个稚嫩的笔迹,用铅笔小心地补了一句:
【监督人:江静书。如程明同志违背初心,我有权用此纸敲其脑袋。】
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竖的生气表情。
程明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,晕开了纸上的墨迹。
“她……什么时候给你的?”
“你们在一起后不久。”付伯昭说,“她说‘伯昭,你是他最轴的朋友。
如果他哪天走歪了,你得把他掰回来’。”
他顿了顿:“但我一直没拿出来。因为我觉得,人得自己意识到走歪了,才听得进劝。”
程明紧紧攥着那张纸,指节发白。
十六岁的誓言像一面镜子,照出三十岁自己的狼狈——他研发的不是辅助残疾人的外骨骼,是给富豪玩的“体能增强装置”;
他的实验室不是非营利,是精心包装的融资工具;他没让任何人重新行走,只让自己在名利场里越陷越深。
而那个说“有权敲其脑袋”的姑娘,最终没有敲他,只是安静地离开了。
因为她知道,真正的回头,从来不是被敲醒的,是自己睁开眼睛。
凌晨三点,程明洗了三个月来的第一个热水澡。
他看着镜子里胡子拉碴、眼窝深陷的男人,忽然问:“伯昭,你觉得……我还回得去吗?”
付伯昭正在厨房煮面——翻遍了冰箱只找到一包挂面和两个鸡蛋。他头也不回:
“为什么回不去?你才三十岁,又不是三百岁。”
“可我做了那么多错事……”
“那就做对的事来抵。”付伯昭把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盖在面上,“你那个机器人项目,核心技术其实很好——如果不用来炒概念,用来做智能义肢呢?”
程明愣住了。
“我研究过你的论文。”付伯昭把面端过来,“你那个‘自适应神经接口’,如果能降低成本,适配截肢患者……程明,这才是‘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’该做的事。”
热面的蒸汽扑在脸上。程明看着眼前这碗最简单的鸡蛋面,看着付伯昭洗得发白的袖口,看着茶几上那张泛黄的五年规划。
胸腔里那块冰,终于裂开了一道缝。
一周后,程明做了一件让整个圈子哗然的事——他解散了原来的公司,把剩余的资产全部捐给了付伯昭的“安居房项目”,自己只留了一台电脑和几箱技术资料。
然后他租了付伯昭隔壁的小房间,月租八百,没有空调,冬天漏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