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三十岁的男人,挤在不到五十平的老破小里,重新开始。
付伯昭在墙上贴满了安居房图纸。
程明在墙上贴满了神经义肢的构架图。两张图纸在墙角交汇,像两条曾经岔开的溪流,终于汇入同一条河道。
他们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。
付伯昭计算结构荷载到手指抽筋,程明调试神经接口到眼睛充血。
饿了就煮挂面,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。没有投资人,没有聚光灯,只有台灯下两个埋头苦干的背影。
偶尔,程明还是会做噩梦。
梦见江静书离开时的眼神,梦见自己囚禁她的那个房间。
每次惊醒,他都爬起来继续工作——仿佛只有让手指忙碌到酸痛,才能暂时忘记心脏的绞痛。
付伯昭从不劝他“放下”。他只是每次煮面时,默默给程明碗里多卧一个蛋。
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,程明终于完成了第一代低成本智能义肢的原型机。
那是一只机械手,能通过残肢末端的神经信号,完成抓握、捏取、甚至比心等精细动作。
他颤抖着戴上测试。
当机械手指随着他的意念,第一次轻轻握住付伯昭递过来的水杯时,两个男人都哭了。
“成本……”程明哽咽着问。
“材料费,八百七十元。”付伯昭红着眼眶笑,“如果量产,能压到五百以下。”
五百元。还不够程明以前一顿饭钱。却可能改变一个截肢患者的一生。
那天凌晨,他们爬上老房子的天台。
城市在脚下沉睡,远处cbd的霓虹依然闪烁,但那些光不再让程明感到焦虑或渴望。
“伯昭,”他看着手中的机械手,金属在月光下泛着朴素的光泽,“谢谢你……把我找回来。”
付伯昭摇摇头:“是江静书把你寄存在我这儿的。她说,‘等那个少年回来了,你再还给他’。”
他顿了顿:“现在,我觉得可以还了。”
程明望向夜空。星星很稀疏,但有一颗特别亮。
他知道江静书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他,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生命里。
但她留下的那颗种子——那个十六岁少年写下的誓言,那个说“有权敲其脑袋”的约定——已经在他心里重新发芽。
原来真正的失去,不是失去一个人。
是失去那个配得上那个人的自己。
而真正的归来,也不是回到谁的身边。
是千帆过尽后,终于找回了那个曾经发光的自己。
哪怕这个自己,住在漏风的老破小,吃着清水挂面,做着不赚钱但能让别人重新握住一杯水的梦。
但这样的梦,踏实。
这样的自己,干净。
像被暴雨洗过的天空,虽然空旷,却清澈得能照见最初的星星。
“伯昭。”
“嗯?”
“我们会成功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不是财富意义上的成功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两个男人在天台上静静站着,像两棵经历过雷击却依然向上生长的树。
而远处,天快亮了。
第一缕晨光照在程明手中的机械手上,金属反射出温暖的光——不再冰冷,不再华丽,却有了温度。
那是一个迷途知返的灵魂,能为自己、也为别人,重新握住未来的。
最朴素,也最珍贵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