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把奶奶家的土坯房染成暖橙色时，小航刚把院子里的柴火劈好。他学着奶奶的样子，把劈好的柴码成整齐的垛，码到第三层时，手指被柴茬划了道小口子，渗出血珠。他没当回事，在衣角上蹭了蹭，继续码——早上奶奶说“柴火快不够了”，他就想着多劈点，让奶奶冬天不用再弯腰拾柴。
“航航，别劈了，过来歇会儿。”奶奶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，手里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盆，里面盛着刚摘的青菜，“饭快好了，你先洗洗手。”
小航放下斧头，走到院角的水龙头边。水龙头是去年村里统一装的，水流不大，却很干净。他掬起水往脸上泼，冰凉的水让他打了个哆嗦，却也驱散了劈柴的疲惫。奶奶站在门口看着他，嘴角一直带着笑，手里的青菜择得干干净净，连一片黄叶都没有。
进屋时，灶台上的锅里正冒着热气，红薯粥的甜香飘满了屋子。奶奶把青菜倒进锅里翻炒，锅里发出“滋滋”的响，油星子溅起来，她熟练地用铲子挡着，动作虽然慢，却很稳。小航想上前帮忙，却被奶奶推到桌边：“你坐着等，马上就好，你这孩子，刚歇下又要忙。”
桌上摆着个粗瓷碗，碗里放着半勺红糖——是奶奶特意找出来的，说“航航爱吃甜的，粥里放半勺，刚刚好”。小航看着那勺红糖，心里暖暖的，在大伯家，他从来没有过“爱吃什么”的说法，能有口热饭就不错了，更别说特意为他准备红糖。
很快，红薯粥和炒青菜就端上了桌。红薯粥熬得很稠，红薯块沉在碗底，咬一口软糯香甜，粥里带着淡淡的红糖味，甜得恰到好处。炒青菜泛着油光，撒了点盐，简单却很爽口。小航端着碗，吃得很快，碗底很快就见了底。
“慢点吃，锅里还有，不够再盛。”奶奶看着他，又往他碗里夹了些青菜，“多吃点青菜，长身体。”
小航点点头，又盛了小半碗粥。他看着奶奶的碗，里面只有青菜和少量的粥，没有红薯块，也没有红糖。他知道奶奶是舍不得吃，把好的都留给了他。他用勺子舀了块红薯，放进奶奶碗里：“奶奶，你也吃，红薯可甜了。”
奶奶想把红薯夹回来，却被小航按住了手：“奶奶，你不吃，我也不吃了。”奶奶没办法，只好把红薯吃了，眼睛里却泛起了泪光——她多久没这么跟孩子一起吃饭了，以前小航还小的时候，她也是这么把好吃的往小航碗里夹，后来小航去了大伯家，就再也没机会了。
吃完饭，小航主动收拾碗筷，端到灶台上清洗。他学着奶奶的样子，用丝瓜瓤蘸着洗洁精，把碗擦得干干净净，再用清水冲两遍，码在碗柜里。奶奶站在旁边看着，没再拦着，只是偶尔提醒他“慢点，别摔了”。
天渐渐黑了，奶奶点亮了屋里的电灯。灯泡是十五瓦的，光线很暗，忽明忽暗的，却也能照亮整个屋子。小航帮奶奶把小火炉生旺，添了几块柴，屋里很快就暖烘烘的。奶奶坐在火炉边，开始织毛衣，毛线是之前剩的，颜色有些杂，却被她理得整整齐齐。
“航航，你累了吧？早点歇着。”奶奶抬头看了看他，“你睡里屋，我已经把被子晒过了，暖和。”
小航摇摇头：“奶奶，我不困，我陪你坐会儿。”他坐在奶奶旁边，看着奶奶织毛衣。奶奶的手很巧，织针在她手里翻飞，很快就织出了一截花纹。小航想起以前奶奶给他织的毛衣，是蓝色的，虽然有点大，却很暖和，他穿了好几年，直到实在穿不下了，还舍不得扔。
“奶奶，我给你捶捶背吧。”小航站起来，走到奶奶身后，轻轻捶着她的背。奶奶的背很驼，捶上去能感觉到骨头的形状，他不敢太用力，只是用拳头轻轻敲打着。奶奶舒服地叹了口气，织毛衣的速度也慢了下来：“航航长大了，会疼奶奶了。”
捶了一会儿，小航发现奶奶的腿有些肿，他蹲下来，轻轻揉着奶奶的腿：“奶奶，你腿是不是疼了？我给你揉揉。”奶奶的腿去年摔过，阴雨天就会疼，白天走了那么多路去接他，现在肯定更疼了。
“不疼，奶奶没事。”奶奶想把腿收回来，却被小航按住了，“航航，别揉了，你也累了一天了。”
“没事，我不累。”小航继续揉着，动作很轻，从膝盖揉到脚踝，又从脚踝揉回膝盖。奶奶没再说话，只是静静地坐着，织针放在腿上，眼睛里满是欣慰。
夜深了，小航帮奶奶把火炉里的柴添足，又把屋里的灯关好，才走进里屋。里屋的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，上面还带着阳光的味道。他躺下来，被子很软，暖烘烘的，比在大伯家盖的破被子舒服多了。
没过多久，奶奶也走进来，躺在他旁边。奶奶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柴火味，很熟悉，也很安心。小航往奶奶身边凑了凑，奶奶轻轻抱住他，像他小时候一样，开始哼起少数民族的摇篮曲。
奶奶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沙哑，却很温柔。摇篮曲的调子很简单，重复着几句歌词，小航听不懂歌词的意思，却觉得很安心。他闭上眼睛，听着奶奶的歌声，感受着奶奶的体温，心里的所有不安和恐惧都慢慢消失了。
这是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。没有大伯的骂声，没有小伟小婷的欺负，没有老鼠的“吱吱”声，只有奶奶的歌声和温暖的被子。他梦见自己和奶奶坐在院子里，院子里种满了野菊花，黄灿灿的，很漂亮。奶奶给他剥橘子，他给奶奶捶背，阳光照在身上，暖烘烘的，一点都不冷。
第二天早上，小航是被鸡叫声吵醒的。他睁开眼睛，看到奶奶已经不在床上了，屋外传来奶奶扫地的声音。他赶紧起床，穿好衣服，走出屋。
院子里，奶奶正拿着扫帚扫地，动作很慢，却很认真。小航走过去，接过奶奶手里的扫帚：“奶奶，我来扫，你歇着。”他把院子里的落叶和灰尘扫到一起，又用簸箕装起来，倒在院外的垃圾堆里。
扫完地，小航又帮奶奶挑水。水缸快空了，他挑起水桶，往村口的水井走去。水桶有点沉，他走得有些晃，却还是坚持着把水挑了回来，把水缸装满。奶奶站在门口看着他，笑着说：“航航真能干，比你大伯和爸爸还能干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，小航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。他每天早上起来扫地、挑水、劈柴，然后帮奶奶做饭、洗衣；下午要么帮奶奶织毛衣，要么去山上捡柴，偶尔还会去田里帮邻居干点活，换点蔬菜回来。奶奶的土坯房，在他的打理下，变得越来越整洁，越来越有“家”的样子。
有天晚上，小航帮奶奶洗完脚，坐在火炉边，忽然说：“奶奶，以后我来照顾你，我不上学了，我去打工挣钱，给你治病，给你买好吃的。”
奶奶摸了摸他的头，眼泪掉了下来：“航航，你还小，要上学，要好好读书，将来才有出息。奶奶没事，奶奶能照顾自己，你爸爸会寄钱回来的。”
“可是奶奶……”小航还想说什么，却被奶奶打断了：“听话，航航，好好读书，就是对奶奶最好的照顾。”
小航点点头，没再说话。他知道奶奶是为他好，他也暗暗下定决心，一定要好好读书，将来有出息，让奶奶过上好日子，再也不让奶奶受委屈。
在奶奶家的日子，是小航长这么大最开心的日子。没有谩骂，没有殴打，只有奶奶的疼爱和温暖的家。他第一次觉得，“家”是这么美好的地方，第一次开始期待“明天”，期待未来的日子。他知道，只要有奶奶在，只要能和奶奶在一起，再苦再难的日子，他都能熬过去，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