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汉的夏天比南京更加闷热,长江带来的水汽笼罩着整座城市,连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重量。怜书和念依在汉口租下了一处临江的小阁楼,推开窗就能看见江面上来往的船只,听见码头工人的号子声。
这里是华界与租界的交界处,各色人等混杂而居,反而为她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。苏珊耑通过当地的朋友为她们安排了新的身份——林书是刚从北平来的女教员,林依则是她的妹妹,因体弱多病在家休养。
“这里应该安全了。”苏珊耑帮她们安顿好住处,又将一封信交给怜书,“这是我武汉朋友的地址,有急事可以去找他们。”
怜书感激地握住她的手:“耑耑,这次又多亏了你。”
苏珊耑笑了笑,神色却有些凝重:“别高兴得太早。我收到消息,李维琛已经怀疑你们来了武汉,正在四处打探。”她看了看正在整理床铺的念依,压低声音,“你们还是要小心,尽量不要同时出门。”
送走苏珊耑,怜书站在窗边,望着江面上来往的帆船。武汉三镇的气象与南京、上海都不同,这里更加粗犷,也更加生机勃勃。码头上扛包的苦力,街边叫卖的小贩,还有那些行色匆匆的学生,构成了一幅充满活力的画卷。
“书姐,你看这盆茉莉,开得真好。”念依在窗台上摆好刚从市场买来的茉莉花,细心地为它浇水。
怜书回头,看见念依穿着淡青色的夏布衫子,发间别着一朵新摘的栀子花,在闷热的午后如同一缕清风。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,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,眼中的阴霾也渐渐散去。
“确实很好。”怜书微笑道,“比南京那盆长得还要好些。”
这是她们来到武汉的第二个星期,生活渐渐步入正轨。怜书在附近的一所女子中学找到了教职,念依则接了些绣活,闲时还在窗前种了些花草。小阁楼虽然简陋,却被她布置得温馨雅致。
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。一日怜书下课回家,发现念依坐在窗前发呆,手中的绣活半天没有动一针。
“怎么了?”怜书关切地问。
念依回过神,强笑道:“没什么,只是有些想顾嬷嬷了。”她顿了顿,“书姐,你说嬷嬷现在可好?伤都痊愈了吗?”
怜书在她身边坐下,轻轻握住她的手:“耑耑上次来信不是说了吗?嬷嬷恢复得很好,等风头过去,就安排她来武汉与我们团聚。”
念依点点头,眼中却仍有忧色:“我今日去市场买菜,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...很像李府的那个门房老钱。”
怜书的心猛地一沉:“确定吗?”
“隔着一条街,看不太清。”念依摇头,“或许是我眼花了。”
但事实证明,念依的直觉并非空穴来风。三日后,怜书在女子中学的布告栏上看到一则招聘启事——学校要招聘一位新的教务主任,而招聘启事上留下的联系地址,赫然是上海李家企业驻武汉办事处的地址。
“这是巧合吗?”放学后,怜书急匆匆地回家,将这件事告诉念依。
念依脸色发白:“李家的生意主要在上海和南京,什么时候在武汉设了办事处?”
两人心中都升起不祥的预感。怜书当即决定去找苏珊耑在武汉的朋友求助。
按照地址,怜书找到了位于法租界的一栋西式小楼。开门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,自称姓陈,是《楚声报》的编辑。
“苏主编已经来信说明了你们的情况。”陈先生请怜书进屋,压低声音,“李家确实在武汉设立了办事处,负责人就是李维琛的表弟。”
怜书的心沉了下去:“他果然是追到武汉来了。”
陈先生推推眼镜:“不过你们暂时还安全。武汉不是李家的地盘,他们行事也要有所顾忌。”他取出一份文件,“这是我们搜集到的情报,李家最近在生意上遇到了大麻烦,似乎急需与张家联姻来渡过难关。”
怜书接过文件,越看越是心惊。原来李家的银行最近发生了挤兑,好几笔大生意也都出了问题,正是最脆弱的时候。
“所以李维琛才这么急着要找到我。”怜书恍然大悟,“他需要张家的财力支持。”
陈先生点头:“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,就是保护好自己,等待时机。李家撑不了多久了。”
带着这个重要情报,怜书匆匆回家。一路上,她小心观察着四周,果然发现有两个形迹可疑的男子在巷口转悠。
“我们被监视了。”一进家门,怜书就急切地对念依说。
念依从窗缝望出去,脸色顿时白了:“是李府的人,我认得其中一个。”
小阁楼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。她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,再次被打破。
“我们得离开这里。”念依颤声道。
怜书却摇头:“现在离开反而更危险。他们在暗处,我们在明处,贸然行动只会自投罗网。”
她思索片刻,忽然有了主意:“既然他们监视我们,我们就给他们看想看的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怜书和念依表现得如同普通姐妹一般,每日按时上下班,买菜做饭,偶尔去江边散步。她们刻意保持着规律的生活,让监视者渐渐放松了警惕。
与此同时,怜书通过陈先生的关系,开始暗中搜集李家在武汉的情报。她发现李维琛的表弟李维德是个纨绔子弟,整日流连于舞厅赌场,办事处的事务大多交给手下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