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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 > 人间昭华录 > 第五章:一张辩论会海报

第五章:一张辩论会海报(1 / 2)

 陆行知走出金融学院那座全玻璃幕墙的大楼,就像一艘潜艇完成深潜任务后,缓缓浮出水面。身后,是恒温22摄氏度、由数据和逻辑构筑的绝对理性世界;身前,是夹杂着泥土与樟树叶气息的、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真实人间。

晚风带着一丝凉意,吹散了他脑中因高速运转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灼热感。他不喜欢校园。这里的一切都太慢、太温和、太理想化,像一个精心维护的、与世隔绝的暖房。而他,早已习惯了在严酷的野外,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和捕猎。

口袋里的手机安静地躺着,那条“今晚,老地方”的加密信息,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,在他的意识里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。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。意味着今晚他将脱下“学生”这层伪装,重新变回那个在牌桌上与一群老狐狸周旋、用一个眼神就能决定数百万资金流向的“陆先生”。大学里的这一切,无论是孟佳期那天真的情怀,还是赵教授那善意的提醒,都不过是主菜前的一道开胃沙拉,甚至连沙拉都算不上,最多只能算是擦拭餐具的湿纸巾。

他沿着校园的主干道向校门口走去,步伐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。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又被下一盏路灯缩短,周而复始,像一个精准运行的节拍器。他正在脑中复盘刚才那个关于蓝风铃印社的“秃鹫”方案,思考着其中可能存在的法律漏洞和执行细节。对他而言,这不仅仅是一个赚钱的计划,更是一场智力游戏,一场如何利用规则、人性弱点和市场恐慌,去完成一次完美猎杀的艺术。

主干道的尽头,靠近校门的地方,是大学的中央公告栏。这是一面长达十米的巨大软木墙,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种海报、通知和寻物启事。社团招新、学术讲座、二手交易、周末派对……五颜六色,信息嘈杂,像这座象牙塔青春荷尔蒙与焦虑情绪的混合排泄物。

陆行知通常对这里视而不见。这些信息对他来说,都是无效的、应该被大脑自动过滤掉的垃圾邮件。

然而今晚,就在他即将目不斜视地走过时,一张海报却像一根微不可察的鱼刺,卡在了他的视网膜边缘。

那是一张设计得极其“不合时宜”的海报。

在周围那些用着夸张字体和炫目色彩,拼命想抓住路人眼球的设计中,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。A2大小的米白色特种纸,带着一丝淡淡的草木纤维质感。上面没有一张多余的图片,只有最纯粹的黑字。标题用的是端正、风骨凛然的宋体,正文则是清秀、隽永的仿宋。排版疏朗,留白恰到好处,像一幅古代文人的书法拓片,透着一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、固执的清雅。

真正让陆行知停下脚步的,是它的标题。一行硕大的黑字,像一声不合时宜的叩问,敲打着这个被效率和金钱定义的时代:

【论古典人文精神在资本社会的价值】

——暨锦城大学第十二届“思源杯”辩论公开赛

陆行知盯着这行字,足足有三秒钟。

然后,他几乎是不可闻地,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笑。那笑声极轻,极短,带着一种纯粹的、不含任何恶意的、居高临下的蔑视。就像一个研究天体物理的学者,偶然看到有人在地上摆摊算命时,那种油然而生的荒谬感。

“价值?”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。

在他的世界里,“价值”是一个可以被精确量化的概念。它等于市盈率,等于净资产收益率,等于现金流折现,等于阿尔法和贝塔系数。价值是一串冰冷的、可以被输入模型、推导出结果的数字。

而“古典人文精神”?这是什么?

是李白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的潇洒?还是杜甫“安得广厦千万间”的悲悯?是《论语》里“君子喻于义”的操守?还是《庄子》里“逍遥游”的超脱?

这些东西,很美,很有趣,像博物馆里的古董,适合在闲暇时欣赏、把玩。但它们能被量化吗?能写进财务报表吗?能转换成一家公司的护城河吗?

不能。

既然不能,那它们就没有“价值”。至少,在“资本社会”这个限定词之下,它们一文不值。

这就像讨论“在F1赛车比赛中,一匹汗血宝马的价值”一样,问题本身,就充满了逻辑上的谬误。

陆行知甚至能想象出辩论会上的场景。正方,大概会是文学院那些多愁善感的学生,他们会慷慨激昂地引用各种经典,谈论道德、良知、灵魂的慰藉。而反方,大概率是他们商学院的同学,会用一堆他们自己都一知半解的经济学模型,去论证效率至上。

一场自说自话的、毫无意义的、浪费时间的过家家游戏。

他摇了摇头,准备转身离开。他的时间很宝贵,不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。

然而,就在他视线下移,准备迈步的那一刻,他的目光,落在了正方一辩的名字上。

【正方一辩:中国语言文学系,顾青砚】

“顾青砚”。

一个很古典,很美的名字。像一幅烟雨江南的水墨画,氤氲着淡淡的诗意。

这个名字本身,连同那张海报的风格,以及那个天真的辩题,完美地构成了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形象——一个活在象牙塔顶端、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想主义者。

就像刚才的孟佳期,但可能……比她还要纯粹,还要不切实际。

一个念头,毫无征兆地,像一道狡猾的电光,闪过陆行知那精密运转的大脑。

他忽然觉得,在去参加今晚那场真正的、血腥的“辩论”之前,先进行一场轻松的、碾压式的“模拟辩论”,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。

就像一头狮子,在捕猎水牛之前,会先去拨弄一下路边的兔子。不是为了果腹,纯粹是为了消遣,为了活动筋骨,为了享受那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、绝对的掌控感。

他想亲手,用最锋利的逻辑,用最无可辩驳的数据,去拆解、去粉碎、去告诉那个叫“顾青砚”的女孩和她所代表的那群人,他们所珍视和捍卫的一切,在这个时代,究竟是多么的不堪一击。

这对他而言,将是一场愉悦的、单方面的智力屠杀。

一个完美的,去往“老地方”之前的,开胃小菜。

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了一丝兴奋。不是那种面对强大对手时的亢奋,而是一种更接近于恶作剧得逞前的、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。

他拿出手机,没有去拨打海报上留下的报名电话。他有更直接、更高效的方式。他直接拨通了校学生会主席的号码。

电话几乎是秒接。

“喂,陆哥!有什么指示?”对面传来一个热情又带着明显谄媚的声音。

陆行知的语气,和他刚才在俱乐部里一样,平淡,却不容置疑。

“‘思源杯’辩论赛,反方一辩的位置,给我留着。”

对面愣了一下,显然没想到陆行知会对这种“小孩子”的活动感兴趣。“啊?陆哥,您要参加辩论赛?行!没问题!反方一辩是经管学院的李瑞吧?我马上让他换掉!不,我让他整个队都退赛,您自己组队!”

“不用。”陆行知打断了他,“我一个人去。你只需要把我的名字,填在那个位置上就行了。”

“一个人?”学生会主席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。

“对。”陆行知的嘴角,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我一个人,就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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