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醒了。
窗外天还没亮,深蓝色,接近黎明但不是黎明。她坐起来,感觉心跳很快,手心有汗。
不是噩梦,但也不是好梦。
她下床,光脚走到窗边。老街还在沉睡,只有几盏路灯亮着黄晕的光。远处传来垃圾车的声音,隐隐约约。
然后她看见了。
街对面,巷子口的阴影里,站着一个人。
看不清脸,只能看出轮廓——个子不高,穿着深色衣服,一动不动地站着,面朝倒悬屋的方向。
林深没动,也没开灯。她就站在黑暗的窗后,看着那个人。
那个人也站着,看着。
这样对峙了大概十分钟。然后,那个人转身,消失在巷子深处。
林深等到天完全亮了才下楼。苏芮已经在厨房熬粥,小穗在擦柜台。
“妈,昨晚有人在外面吗?”
苏芮搅粥的手顿了顿:“你也看见了?”
“你也看见了?”
“起夜时从厨房窗口看到的。”苏芮说,“站了挺久,没做什么,就是看。老郑说前天晚上也有,但不是同一个人。”
“什么样的人?”
“普通人样子。不凶,也不躲闪,就是……看着。”
林深走到门口,推开门。清晨的空气凉丝丝的,带着露水的味道。她走到街对面巷子口,蹲下身。
地上有脚印——很浅,但能看出来。鞋码不大,鞋底花纹普通。旁边还有几个烟头,但都是旧的,不是昨晚的。
她站起来,环顾四周。老街苏醒了,早点铺升起蒸汽,送报的电动车驶过,晨跑的人喘着气跑过去。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。
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她回到倒悬屋,小穗递给她一块抹布:“帮忙擦下供桌。”
林深接过,走到供桌前。红姐的纽扣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。她擦拭桌面时,手指无意间碰到纽扣——
画面涌入。
不是红姐的记忆,是……昨晚那个人的。
很模糊,像隔着一层毛玻璃。但能感觉到情绪:犹豫,好奇,一点点的恐惧,还有强烈的……需要。需要什么?看不清。
林深收回手,心跳又快了。
“怎么了?”小穗问。
“没事。”林深摇头,“可能就是……还没缓过来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倒悬屋恢复了日常营业。大门敞开,人来人往。
来的人五花八门:有来感谢的,说记忆共鸣网络让他们和家人关系变好了;有来求助的,说新能力让他们困扰;有单纯来坐坐的,说在这里感觉“安心”;还有来谈合作的——几个大学的教授想研究记忆丝的生物机制,几家科技公司想开发基于共鸣网络的辅助工具。
林深大部分时间在柜台后接待。她发现自己变了——以前她会急着解决问题,给出方案。现在她更多是听,听人们说他们的困惑、他们的尝试、他们笨拙的适应。有时候她什么建议都不给,只是说:“嗯,我听到了。”
奇怪的是,这样反而更有用。人们说完,常常自己就有了答案,或者说,有了继续尝试的勇气。
小穗成长得最快。她现在能独立处理大部分日常咨询,语气温和但坚定。有个老太太来抱怨儿媳妇“不孝顺”,说能感觉到儿媳妇心里对她有怨气。小穗没评判谁对谁错,只是问:“那您能感觉到她为什么怨吗?”
老太太愣住,想了很久,小声说:“可能……因为我总说她这不好那不好。”
“那您想改变吗?”
“我都这把年纪了,怎么改?”
“可以从一句‘你今天穿这衣服挺好看’开始。”小穗说,“不是违心的,是真去找一个好看的点。情绪会传递的。”
老太太将信将疑地走了。一周后,她提着自家做的酱菜回来,说:“我说了,她愣了,然后哭了。我也哭了。现在……好像能说点话了。”
红姐的纽扣在那天特别亮。
第五天晚上,又有人站在外面。
这次林深没在窗前等。她直接走出去,穿过街道,走到那个人面前。
是个中年女人,四十多岁,穿着普通的衬衫长裤,手里拎着个旧布包。看到林深走过来,她没躲,只是微微低下头。
“需要帮忙吗?”林深问。
女人摇头,又点头,最后小声说:“我……我能进去坐坐吗?不干什么,就坐坐。”
“可以。”
女人跟着林深走进倒悬屋。大堂里还有几个人,看到她们,点点头,继续做自己的事。女人在靠门的椅子上坐下,布包放在腿上,双手紧握。
小穗端来一杯温水。女人接过,小声说谢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