x-7逆转剂的配方在屏幕上展开时，小穗的第一反应是——它太美了。

不是内容美。内容是冰冷的化学式、严谨的剂量表、苛刻的制备条件。是形式美。那些分子结构图旋转着，像微缩的星空；合成路径的箭头连成优雅的螺旋，像生命的dNA链；就连那些警告标识——骷髅头、交叉骨、腐蚀符号——都在菌丝网络的渲染下，呈现出一种近乎哥特艺术的狰狞美感。

美得让人忘记，这东西是解药，也是从地狱里捞出来的。

“合成需要七种基础原料，三种催化剂，以及……”小穗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，停在最后一行，“一个‘稳定的意识场作为反应媒介’。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
红英靠在连接椅里，脸色苍白得像纸，但眼睛盯着屏幕：“意思是不止需要化学合成，还需要……某种意识能量来‘活化’药剂。赵启明在配方里融合了神经科学和意识理论。x-7毒剂攻击的是意识结构本身，所以解药也必须从意识层面作用。”

“稳定的意识场从哪里来？”

红英沉默了几秒：“可能是……一个健康的、完整的意识。自愿提供能量，催化反应。”

“健康的意识……”小穗喃喃重复，然后猛地抬头，“像我的？或者——”

“不行。”红英打断她，“你的意识刚受过重创，结构不稳定。而且‘稳定’的要求可能很高，需要完全健康、无损伤、无污染……”

她的声音越来越轻，最后停住了。眼睛看着屏幕，但焦点不在配方上，在某个更远的地方。

林深走过来：“有合适的人选吗？”

“有。”红英的声音很轻，“但那个人不会愿意。”

“谁？”

红英没有立刻回答。她站起来，虽然晃了一下，但站稳了。走到控制台前，调出另一个界面——不是配方，是倒悬屋所有成员的健康档案。光标在一个名字上停留：

江岚。

“协会技术安全组副组长，意识结构完整度98.7%，情绪稳定性A级，无重大创伤记录，近期无意识透支史。”红英念出数据，“她是理论上最合适的人选。”

“但她为什么要帮我们？”小穗问，“她毕竟是协会的人，而且……”

而且她父亲是委员会早期成员，她自己也一直在制度的钢丝上走。帮倒悬屋制备违禁药物——哪怕是为了救人——对她来说风险太大。

“她会帮的。”林深忽然说，“因为她欠沈铭一条命。”

红英和小穗同时看向她。

“三十年前，委员会第七实验室事故。”林深调出一份加密档案，权限级别高到连红英都没见过，“不是融合实验，是意识备份项目的数据泄露。当时的项目负责人是江岚的父亲江远山。事故导致十七个备份意识体被污染，其中三个彻底疯狂，攻击了实验室的实习生。”

档案里是当年的现场记录，配着模糊的黑白照片：一个年轻的女孩——十八岁的江岚，在实验室做暑期实习——被疯狂的意识体逼到墙角。就在要被精神污染的前一秒，一个人冲进来，用便携式意识稳定器强行中断了连接。

那个人是沈铭。当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研究员，没有义务冒险，但他冲进去了。

代价是他自己的意识受到轻微污染，之后连续三个月做噩梦，差点被委员会以“精神不稳定”为由清退。

“江岚一直记得这件事。”林深关闭档案，“她进协会，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还这份人情。只是沈铭从不提，她也从不公开说。”

红英看着屏幕上的江岚档案，又看看配方里那条刺眼的“需要稳定意识场”。

“问题是，她现在在哪里？孙薇去‘方舟’之前，应该已经提醒过她风险。她可能已经藏起来了，或者被协会控制起来了。”

“我知道她在哪。”林深说，“沈铭告诉我的。在协会内部，有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安全屋——是三十年前，委员会还允许研究员保留一点隐私的时候，他和几个同僚偷偷建的。江岚如果有危险，会去那里。”

“安全屋在哪？”

“协会大楼地下三层，旧档案库的通风管道维修间。”林深看了眼时间，早上六点十分，“现在是协会交接班时间，警卫最松懈。我过去找她。”

“太冒险了。”红英立刻反对，“孙薇可能已经暴露，协会内部现在风声鹤唳。你一个人去——”

“我不去。”林深摇头，“小穗去。”

小穗愣住了：“我？”

“你体型小，对协会建筑结构熟悉，而且……”林深看着她，“你的意识感知能提前发现危险。更重要的是，如果被抓住，你可以说自己是去找江岚求助的——患者家属走投无路，求协会官员救命，这个理由说得通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没有可是。”林深的语气不容反驳，“红英需要休息，苏芮要照顾楼上的患者和邻居，我必须坐镇倒悬屋。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。”

小穗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但最终还是闭上了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——那双手曾经连筷子都拿不稳，现在却要拿着救命的配方，去一个满是敌人的地方，找一个可能不愿帮忙的人。

“我能行吗？”她轻声问，不是问别人，是问自己。

红英走过来，握住她的手：“你从赵启明的记忆迷宫里活着回来了。你从‘方舟’的系统里拿到了控制权。你激活了老街邻居的锚点。小穗……”她看着女孩的眼睛，“你已经是我们中最强的那个了。”

这句话没有夸张。小穗的意识能力在一次次危机中飞速成长，她的坚韧、她的共情、她那种近乎本能的“桥梁”天赋，都让她成为了倒悬屋不可或缺的核心。

“配方我会发到你的便携终端上。”红英继续道，“见到江岚后，给她看配方，告诉她沈铭的情况，还有……告诉她孙薇的事。她会明白该怎么做。”

小穗深吸一口气，点头：“好。我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