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停顿,声音低下去:“最后是照片。第三个人叫李晓梅,是我们最初的同伴,也是记忆联结运动的技术骨干。她在清欢被捕后失踪了,但我相信她还活着。找到她,她能帮你理解倒悬屋技术的完整原理。”
画面开始模糊。母亲的影像像浸水的墨画般晕开。
“记住,深深:我们反抗的不是某个人,不是陆昀,甚至不是记忆贵族。我们反抗的是一个系统——一个认为女性记忆可以被随意修剪、美化、商品化的系统。他们要的不是我们的服从,是我们的遗忘。而你,我的女儿,你是那个不该忘记的人。”
记忆结束了。
林深握着那束头发,发现它在微微发热。不,不是发热,是震颤——极细微的、几乎察觉不到的颤动。她走到窗边,掀开窗帘,将头发对准楼下的清道夫。
震颤加剧了。
最强烈的是对准那个领头男人的时候。头发几乎要从她手中跳出去。
“他也被篡改过记忆。”林深喃喃自语。
楼下的男人突然按住太阳穴,表情闪过一丝痛苦。他环顾四周,眼神短暂地迷茫,然后恢复冷峻。这个细节只有一秒钟,但林深捕捉到了。
她有了主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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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分钟后,林深打开倒悬屋的店门。
雨已经停了,但街道依旧湿漉漉的。六名清道夫立刻举起干扰器,蓝光在圆柱顶端聚集。
“别紧张。”林深举起双手,左手握着那卷磁带,“你们想要这个,对吧?”
领头男人眯起眼:“沈清欢的遗言磁带。交出来,陆先生可以让你继续经营这家店。”
“如果我拒绝呢?”林深故意拖延时间,余光瞥向街角——她在等一个人。
“那就强制提取。”男人上前一步,“倒悬屋的相位屏蔽已经失效,你现在没有任何防护。”
“你真的确定吗?”林深歪头,“看看你的左手腕。”
男人下意识低头。他的战术服袖口下,一个淡蓝色的印记正在皮肤上浮现——倒悬屋的铜铃图案。
“这是什么?”他厉声问,试图擦掉,但印记像是从皮肤深处透出来的。
“记忆锚标记。”林深微笑,“你以为我刚才在屋里做什么?倒悬屋回归现实的瞬间,记忆场会有三秒的全频开放。我趁机在你记忆里种了个小小的‘铃铛’。现在只要我想——”
她打了个响指。
男人惨叫一声,抱住头跪倒在地。不是物理疼痛,而是记忆的共振:他脑中所有的记忆片段像被拨动的琴弦般同时震颤,相互碰撞,产生几乎要撕裂意识的噪音。
其他清道夫惊慌地后退。
“退后一百米,关掉所有记忆设备。”林深冷静地说,“否则你们头儿的记忆场会在十分钟内彻底崩解,变成一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起来的空心人。”
他们犹豫。
林深又打了个响指。地上的男人抽搐得更厉害了,嘴里开始吐出无意义的音节,那是记忆碎片在语言中枢炸开的结果。
“照她说的做!”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命令。
清道夫们缓缓后退,关闭了干扰器。林深注意到他们耳朵里都戴着通讯器——陆昀在远程监听。
她弯腰,将磁带放在男人面前:“告诉陆昀,想要磁带,拿东西来换。我要‘记忆贵族’的成员名单,至少五个名字。三天后,还是这里,日落时分。”
说完,她退回店内,关上门。
门合拢的瞬间,她瘫坐在门后,浑身发抖。刚才的镇定全是装的——记忆锚标记是母亲头发教她的应急手段,只能用一次,而且效果只有十分钟。她现在几乎虚脱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阁楼上传来缚影的声音:“干得漂亮。但他们会报复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深喘着气,“所以我们需要在三天内做好准备。”
铜铃突然齐声响起——不是警报,是迎客铃。
有客人提前来了。
林深挣扎着站起来,整理了一下衣服,走向店面。门被推开,一个女人站在门口,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。
苏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。不是皱纹,是那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疲惫,浸在眼神和姿态里。她穿着幼儿园园长的制服——浅蓝色套装,熨得平整,但袖口有洗不掉的颜料痕迹。小女孩大约四岁,躲在母亲身后,只露出一只眼睛偷看林深。
“林深小姐?”苏芮的声音沙哑,“我预约了今天下午,但我看外面那些人……”
“已经处理了。”林深露出职业性的微笑,“请进,这位是?”
“我女儿,小雨。”苏芮把小女孩牵出来,“抱歉,保姆临时有事,我只能带她来。她很乖的,不会打扰。”
小雨确实很乖,安静地坐在母亲指定的椅子上,从背包里拿出蜡笔和画本,开始涂鸦。
苏芮坐到太师椅里,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腹部——隔着衣服,林深都能感觉到那个动作里包含的复杂情绪:困惑、恐惧、还有隐约的渴望。
“我典当了三次分娩的记忆。”苏芮开门见山,“四年前,最后一次剖腹产后大出血,差点没挺过来。康复后,我得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,一闭眼就是手术灯、血、还有那种……濒死的冰冷感。”
她停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:“我需要钱开幼儿园,银行说我的疼痛记忆‘品质极高’,能换到一笔启动资金。他们说会给我替换成‘标准分娩记忆’,不会影响我和孩子的感情联结。”
“然后呢?”林深轻声问,同时打开檀木盒,取出第五枚玉牌——乳白色,刻着云纹。
“然后我同意了。”苏芮的指甲掐进掌心,“手术很成功,我拿到了钱,幼儿园开起来了,事业蒸蒸日上。但问题渐渐浮现:我看着三个孩子,我知道他们是我的骨肉,我爱他们,但那种爱里……缺了点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