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穗站在前面,手心有些出汗。她没想到自己要当主讲人——原计划是红英或林深主讲,但昨天晚上,红英突然改了主意。
“他们更需要听到你的声音。”红英说,“因为你理解他们的痛苦,不是从理论,是从身体里理解。”
小穗深吸一口气,开口:
“各位叔叔阿姨,大哥大姐,我是小穗,倒悬屋的……算是工作人员吧。”
她的声音有点抖,但很清晰:“今天请大家来,不是要讲课,也不是要治病。就是想和大家一起,聊聊最近心里那些不舒服的事,聊聊窗台上那些盆景的变化。”
她走到展示台前,赵梅的茉莉摆在最中间。
“比如这盆茉莉。赵阿姨说它最近光变暗了,叶子发黄。我们检查过,不是缺水,不是缺肥,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是它感应到了赵阿姨心里的焦虑。盆景就是这样,它会记住我们的情绪,好的,不好的,都会记住。”
台下有人小声说:“那不就是个负担吗?本来心里就难受,还要照顾它……”
“问得好。”小穗点头,“一开始我也这么想。但后来我发现——盆景不是镜子,只照出我们的痛苦。它更像是……朋友。一个不会说话,但能默默陪伴的朋友。”
她拿起红英准备的菌丝共鸣器,调到最低档,对着茉莉轻轻一晃。
共鸣器发出柔和的、类似风吹过竹林的声音。茉莉的叶片微微颤动,暗淡的光开始变得明亮一些——虽然还是很弱,但确实在变化。
“这是什么?”有人问。
“这是一个工具。”小穗解释,“它发出的声音,能帮助盆景——也帮助我们——调整情绪的频率。不是消除痛苦,是让痛苦变得……可以承受。”
她关掉共鸣器,走到吴师傅面前:“吴师傅,您说您的盆景死了。我能看看吗?哪怕只是照片。”
吴师傅沉默了很久,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。照片上是一盆仙人球,已经干枯发黑。
“我女儿送的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“她去年车祸走了。这盆花……也跟着她走了。”
活动室里安静下来。所有人都看着那张照片,看着照片里枯死的植物。
小穗接过照片,看了很久。然后她问:“吴师傅,您相信吗,有些记忆,即使载体不在了,也还在别的地方活着?”
吴师傅摇头:“人都没了,记忆有什么用?”
“我不知道有没有用。”小穗诚实地说,“但我知道,如果我们强行忘记,那些记忆会变成更可怕的东西——会让我们夜里睡不着,白天吃不下,看到什么都想起她。”
她走回前面,打开投影仪。屏幕上出现七个谱系联合制作的示意图——一个环形结构,中心是一株发光的树,周围环绕着无数光点。
“这是我们想尝试的新方法,叫‘记忆共生圈’。”小穗指着那些光点,“简单说,就是让不同的盆景——不同的人的记忆——连接起来。不是取代,是互相陪伴。”
她调出吴师傅女儿那盆仙人球的记忆频率数据——这些数据是从吴师傅之前提交的盆景档案里提取的。
“您看,这盆仙人球在枯萎前,最后记录到的情绪频率是这样的。”屏幕上出现一条波动的曲线,“主要是悲伤,但也有……爱。很强烈的爱。”
吴师傅盯着那条曲线,眼眶红了。
“我们想做的,是把这份‘爱’的频率提取出来,注入到一个新的载体里——不一定还是仙人球,可以是任何您觉得合适的东西。”小穗说,“然后,让这个新载体,去连接其他也承载着爱的记忆。让这些爱互相滋养,互相支撑。”
她看向所有人:“当然,这只是一个想法。要不要试,怎么试,都由各位自己决定。我们今天来,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——你们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吗?你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?”
沉默。长久的沉默。
然后,赵梅第一个举手:“我……我想试试。不为别的,就为我儿子。我不想让他觉得,妈妈整天愁眉苦脸的,是因为他。”
吴师傅抹了把脸:“我也试。就当……就当给我女儿积点德。”
一个,两个,三个……最终,二十三个人里,有十六个表示愿意参与试点。
老陈站起来:“我虽然没盆景,但我会写字。我可以帮大家记录,整理故事。有些事,说出来,写下来,也许就好受些。”
小穗看着这些普通人——他们不是英雄,不是战士,只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。但他们愿意尝试,愿意相信还有别的可能。
她的眼眶也湿了。
---
同一时间,倒悬屋后院。
红英和林深正在监测东区启动会的实时数据——通过小穗身上携带的微型菌丝传感器,她们能感知到活动室里的情绪波动变化。
屏幕上,代表集体情绪状态的曲线从最初的沉重压抑,逐渐开始出现小幅度的上升波动。尤其在吴师傅决定参与试点时,曲线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上扬峰值。
“起作用了。”林深说,“他们开始感受到……希望。哪怕只是一点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