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我进去，”她问，“红英姐能出来吗？”

“可以。但替换需要时间，而且……”林深诚实地看着她，“你可能出不来。”

小穗沉默了几秒。

然后她站起来：“我做。”

“小穗——”

“林深姐，”小穗打断她，笑了，笑容里有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、莽撞的勇敢，“红英姐是倒悬屋的技术核心，她不能出事。沈铭老师是唯一知道委员会全部真相的人，他也不能死。而我……我只是个桥洞下捡回来的流浪儿。如果没有倒悬屋，我可能早就烂在哪个角落了。”

她走到连接椅旁，看着红英安静的脸：“我的命是你们给的。现在，是它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。”

林深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握了握小穗的肩膀。

“准备替换。”她对小穗说，然后转向控制台，“我来操作。小穗，你躺到旁边的预备连接椅上。红英，如果你能听见……准备撤回。”

小穗躺下。菌丝网络的光流开始向她蔓延。

林深操作控制台，启动意识转移协议。这是一个精细如脑外科手术的过程：要把红英的意识从记忆包结构中安全抽离，同时把小穗的意识无缝接入，不能有毫秒的中断，否则两人的意识都可能受损。

屏幕上，代表红英的绿色光点开始缓缓后退。代表小穗的蓝色光点出现在结构边缘。

“三、二、一……接入！”

蓝色光点融入屏障前的区域。

绿色光点完全退出。

红英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，然后剧烈咳嗽起来。她睁开眼睛，眼神涣散了几秒才聚焦。

“……小穗进去了？”她的声音沙哑。

“进去了。”林深扶她坐起来。

红英看向屏幕。蓝色光点正缓缓靠近琥珀屏障。这一次，屏障没有立刻反应——它在“识别”。

小穗的意识波动被放大播放出来。不是语言，是更原始的感觉：温暖，安全，像被拥抱；然后是煎蛋的味道，消毒水的味道，旧书的味道；最后是一个画面——倒悬屋的门，早晨的阳光从门缝照进来，苏芮站在光里，回头笑着说“早饭好了”。

家的密钥。

琥珀屏障开始融化。

不是破裂，是像春雪遇阳般，温柔地、缓慢地消融。屏障后的结构显露出来：浩瀚的数据海洋，发光的知识岛屿，漂浮的记忆碎片。

蓝色光点进入其中。

“她通过了。”红英低声说，“屏障接受了她的‘签名’。”

“因为她的密钥是真的。”林深说，“家是真的。”

屏幕上，蓝色光点开始快速移动。它穿过知识海洋，掠过一个个岛屿——医学、神经科学、意识理论、毒理学……最后，停在一个标注着「x系列神经制剂·逆转剂配方」的岛屿前。

数据开始下载。

进度条缓慢推进：10%……30%……50%……

但就在这时，整个记忆包结构忽然震动起来。

不是小穗触发的，是来自外部的干扰。

监控警报响起：检测到大规模意识攻击！源头——老街盆景网络！

红英冲到控制台前，调出外部监控。

老街的实时画面上，那些坐在倒悬屋餐厅里的二十三个邻居，此刻全部站了起来。他们的眼睛从空洞的红色，变成了刺眼的亮红色。嘴巴张开，发出同一种频率的、非人的尖啸。

尖啸通过盆景网络放大，形成一股实质的意识冲击波，轰向倒悬屋。

菌丝网络的防御屏障剧烈闪烁，能量读数直线下降。

“他们在强制激活！”红英喊道，“孙启明等不及了！他要让所有节点同时崩溃！”

“能撑多久？”

“屏障还能撑……三分钟。”红英的手指在操控界面上飞动，“但小穗那边的连接会受干扰。如果现在中断，下载会失败，她可能困在里面。如果不中断……”

如果不中断，屏障破裂，意识冲击会直接击中地下室里的所有人。轻则意识混乱，重则永久损伤。

林深看向屏幕上的下载进度：75%……80%……

“维持连接。”她做出决定，“我来加固屏障。”

“你怎么——”

林深没有解释。她走到菌丝网络的主节点前——那个连接着整个倒悬屋意识系统的核心。她伸出手，手掌贴在节点表面。

“倒悬屋的历代守护者，”她轻声说，像在祈祷，也像在唤醒什么，“如果你们还在……请借我力量。”

菌丝网络骤然亮起。

不是平常的蓝白色光，是温暖的金色。墙壁上浮现出模糊的影像——一个个曾经在这里生活、工作、守护过的人影。他们伸出手，手掌和林深的手重叠。

能量读数开始回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