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自由落体，是在记忆的流体中下沉。周围是流动的光和影，是无数记忆片段的碎片：女人们的笑声、哭声、低语、歌声。她听见秦淑珍哼的那个不成调的旋律，听见叶玉梅法槌落下的回声，听见白露在舞台上说“真实的眼泪”。

她落到底部。

这里不是黑暗的地下室，而是一个……织锦房。

巨大的空间里，无数条发光的丝线从天花板垂下，在空中交织成复杂的图案。每条丝线都是一种记忆：淡金色的劳动记忆，银白色的公正记忆，深蓝色的星空记忆，粉红色的生育记忆……七种颜色，七种记忆类型，在这里编织成一幅正在生长的、无边无际的织锦。

而在织锦的中心，悬浮着一个东西。

不是晶体，不是石板，不是任何实体物品。

是一颗“种子”。

只有指甲盖大小，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，像一颗真正的植物种子，但它是半透明的，内部有光芒脉动。

林深走向它。随着她靠近，周围的记忆丝线开始自动编织，在她脚下形成一条路，在她身后形成拱门。

她来到种子前。

种子没有外壳，可以直接触碰。她伸出手指，在即将触及时停住。

因为她看见了种子内部的东西。

不是数据，不是记忆影像，是……可能性。

无数个未来的可能性，像层层叠叠的叶片包裹着核心。她看见了档案员说的那些：融合失败，意识崩溃；她也看见了另外的可能性：融合成功，沈清欢回归，倒悬屋重生；她还看见了更多，更多……

其中有一个可能性特别清晰：

她不是唯一的不完整容器。沈清欢还制作了其他“备份”，散落在不同时间、不同空间。如果她失败了，会有其他她在其他可能性中继续尝试。

传承不是垂直线——不是母亲传给女儿，老师传给学生。传承是网络，是每个节点都在尝试，大部分失败，但只要有任何一个节点成功，整个网络都会被点亮。

第七记忆库传承的不是记忆，是尝试的勇气。

林深呼吸，握住那颗种子。

瞬间，所有织锦上的丝线同时亮起。光芒涌入她的身体，不是记忆的涌入，是连接的建立——她与所有曾尝试过、失败过、继续尝试的女人建立了连接。她不是孤身一人在赌38%的概率，她是无数赌注中的一个。

种子在她掌心融化，渗入皮肤。

她获得了一段清晰的、完整的信息，不是来自沈清欢，是来自所有女人集体意识深处的共鸣：

“表演的时刻到了。舞台不在剧场，在每双愿意看见的眼睛里。演员不在台上，在每个愿意记住的心里。去吧，展开倒悬屋，展开你自己。让城市看见，我们从未离开。”

光芒达到顶峰，然后骤然收缩。

林深发现自己回到了工棚里，站在金属盖板上，手里空无一物。种子已经融入她体内。

上方传来警报声。

红姐制造的干扰时间到了，守墓人发现了异常。

“林深！快出来！”红姐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，伴随着枪声和记忆武器的嗡鸣。

林深冲出工棚。外面已经乱成一团：至少十五个守墓人包围了红姐和李晓梅，她们背靠背防守，但明显处于下风。更远处，更多灰色身影正在赶来。

记忆银行的玻璃穹顶上，红色的警报灯开始旋转。

“她们人太多了！”李晓梅喊道，“我们冲不出去！”

林深呼吸，感受体内那颗种子的存在。它现在是她的一部分，与七把钥匙的能量、与所有收集到的记忆碎片共振。

她做了一个决定。

“不要抵抗，”她说，“让他们抓住我们。”

“什么？！”红姐不可置信。

“他们不会立刻杀我们。他们要的是我体内的种子和记忆碎片。只要我还活着，就有机会。”林深快速说道，“而且……守墓人内部有分歧。档案员是革新派，她会想办法。”

“你怎么确定？”

“因为她也想赌那38%。”

守墓人已经围拢上来。红姐看着林深，看到她眼中的确信，最终放下了武器。李晓梅也照做。

三个守墓人上前，用记忆抑制手铐锁住她们的手腕。手铐触肤冰凉，释放出抑制记忆活动的能量场。

一个穿着指挥官制服的男人走过来，检查林深的脸，然后对着通讯器说：“目标捕获。确认是‘容器’林深。体内检测到高浓度记忆辐射，符合第七钥匙特征。”

他看向林深，眼神冷酷：“带走。直接送往中央净化设施。”

“档案员执行官呢？”一个部下问。

“她在处理另一起违规事件。这里由我全权负责。”指挥官冷笑，“革新派的软弱主张到此为止。今天，我们彻底净化这个污染源。”

林深被推上一辆封闭的押运车。红姐和李晓梅被押上另一辆。

车门关闭，内部陷入黑暗，只有车厢角落一盏暗红色的指示灯。车子启动，驶离广场。

林深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，闭上眼睛。体内的种子在记忆抑制场中艰难地脉动，但依然在脉动。她能感觉到它正在与什么东西建立连接——不是外部的，是她体内其他记忆碎片的连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