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她眼里的银色开始褪去。
她倒下了。
这次是真的倒下了,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,所有的借来的光都消散了。她躺在地板上,血从身下漫开,和三十年前阿月的血混在一起。
她手里的纽扣滚落出去,在血泊里转了两圈,停住了。
纽扣朝上的一面,那个“红”字,在血里微微发亮。
档案员从楼梯上冲下来时,看见的就是这一幕:三个机兵,一个锈成渣,一个驾驶员在哭,一个跪着不动。而红姐躺在血泊里,眼睛半睁着,看着天花板。
“红姐!”档案员扑过去。
红姐还有意识。她嘴唇动了动,声音很轻:“阿月……来接我了……”
“别胡说!坚持住,陈薇她们快回来了,陈薇能救你!”
红姐笑了笑:“告诉林深……纽扣……我留给她了……”
她的手松开了。
档案员抓住她的手,那只手还是温的,但已经在变冷。她抬头看向那个跪着的机兵,机兵的头盔传感器闪了闪,然后,一个机械音传来:
“目标……生命体征……消失。任务……终止。”
机兵站了起来,转身,走向走廊另一头。那个还在哭的驾驶员跟了上去。他们走了,没有回头。
档案员跪在血泊里,抱着红姐逐渐变冷的身体,很久很久。
然后她听见楼上传来声音——不是入侵者,是苏芮和那些求助者,她们在唱歌。很轻的,颤抖的,但确实在唱。唱一首很老的摇篮曲,母亲哄孩子睡的那种。
档案员站起来。
她把红姐抱起来,抱得很稳,一步一步走上楼梯。血从楼梯上滴下去,一滴,一滴,像在数台阶。
她走到三楼,庇护所的门开了。苏芮站在门口,脸上没有眼泪,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。
“她走了?”苏芮问。
档案员点头。
苏芮走过来,摸了摸红姐的脸,又摸了摸那颗纽扣。她把纽扣捡起来,握在手心里。
“把她放在里面吧。”苏芮说,“和那些求助者在一起。她们在给她唱送行的歌。”
档案员把红姐抱进庇护所。七个求助者围坐在地上,还在唱。她们的眼泪在流,但歌声没停。
苏芮关上门,看向档案员:“外面怎么样了?”
“暂时安静了。但他们可能还会来。”
“林深呢?”
“还没消息。”
苏芮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。天边已经开始泛白,但离真正的天亮还有一会儿。最黑暗的时刻,往往就在黎明前。
“我们能守多久?”她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档案员实话实说,“小雨的网络共振消耗很大,她撑不了多久。如果下一波攻击来的是更多的机兵,或者更糟的东西……”
“那就守到不能守为止。”苏芮转过身,从怀里掏出那把档案员留给她的枪——只有一颗子弹的枪,“但这颗子弹,我不会用在自己身上。”
“那用在谁身上?”
苏芮没有回答。
但档案员明白了。
她们站在黑暗的走廊里,听着庇护所里传来的摇篮曲,等待着下一波攻击,等待着黎明,等待着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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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没有回来。
至少,没有在天亮前回来。
林深和海姨浮上海面时,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她们趴在礁石上喘气,浑身湿透,冰冷刺骨。井下的记忆浓液虽然能呼吸,但温度极低,她们的嘴唇都冻紫了。
“引擎……毁了?”海姨喘着问。
林深点头,但脸色凝重:“但我在破坏核心的时候,感觉到其他六个引擎的共振……它们没有完全停止,只是被干扰了。像心跳漏了一拍,但还在跳。”
海姨闭上眼睛,感受着海风里的频率。许久,她睁开眼:“二十四小时。最多二十四小时,它们就会重新同步。到时候,潮涌还是会来。”
“那其他谱系……”
“信号我已经发出去了。”海姨说,“她们收到了,也在回应。但距离太远,她们需要时间赶到彼此的引擎位置。二十四小时……太紧了。”
她挣扎着站起来,看向海面。老郑的渔船已经不见了踪影,只有空旷的海,和越来越亮的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