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的信封口都完好无损,只是边角被摩挲得起了毛边。显然,红雅经常拿出来看,但从不打开。
红英拿起最上面那封,手指抚过自己的字迹。她记得写这封信的那天——在青海湖边,她刚清理完一个毒素点,手指冻得几乎握不住笔。她在信里写:“这里的天很蓝,像我们小时候老家的天。我想家了。”
红雅没拆。
红英一封一封地看下去。最后一封是五年前,从东南亚寄来的。她在信里写:“我可能快处理完了。等我回来,我们好好说说话。”
红雅还是没拆。
但红英发现,这封信的背面,有红雅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,字迹很淡,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写下的:
“姐,我可能等不到你了。”
铅笔字下面,还有一行更淡的,几乎看不清:
“但没关系,我找到能继续等的人了。”
红英盯着那行字,看了很久很久。
然后她把信重新放回铁盒,盖上盖子。
阁楼的小窗透进黄昏的光,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旋转。红英坐在箱子边,背靠着墙,闭上了眼睛。
她没有哭。
只是呼吸变得很长,很沉。
像终于放下了什么,又像终于捡起了什么。
---
晚饭时,所有人都到齐了。
小穗被扶下楼,脸色还是苍白,但精神好些了。林深结束了一天的会议,眉宇间有疲惫,但眼睛很亮。苏芮做了四菜一汤,都是家常菜,但热气腾腾,香味扑鼻。
红英最后一个下来。她换了身苏芮给找的衣服——简单的棉布衬衫和长裤,有点大,但干净。头发洗过了,披在肩上,还有些湿。
四个人在桌边坐下。
一时没人说话。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。
最后还是小穗先开口:“那个……红英阿姨。”
红英抬起头。
“谢谢你救了我。”小穗说,“在地下,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怎么做,我可能……”
“不用谢。”红英打断她,“你救了一个城市的人,该我谢你。”
“但你教了我方法。”
“方法是你自己想的,力量是你自己的。”红英的语气还是那么平直,“我只是一把钥匙,能不能开门,看拿钥匙的人。”
小穗似懂非懂地点头。
林深给红英夹了块红烧肉:“苏芮的拿手菜,尝尝。”
红英看着碗里的肉,沉默了几秒,然后夹起来,放进嘴里。咀嚼,吞咽。
“好吃。”她说。
就两个字,但苏芮的眼圈突然红了。她低头扒饭,没让人看见。
一顿饭吃得安静,但那种安静不是尴尬,更像……默契。一种“有些话不必说,有些事慢慢来”的默契。
饭后,林深和红英在院子里喝茶。银白苗在月光下静静伫立,叶片上的光芒柔和如流水。
“协会明天会派人来。”林深说,“例行检查试验区的运行情况。江岚带队。”
“她可信?”
“目前可信。”林深抿了口茶,“她在体制内为我们争取空间,需要看到成果。深海的事,我们得有个说法。”
“就说设施老化自毁,我们协助救援了幸存者。”红英说得很干脆,“事实如此,只是省略了细节。协会要的是表面合规,不是真相。”
林深看着她:“你好像很了解这套游戏规则。”
“在委员会待过十年,又在外面躲了他们二十年。”红英的茶杯在手里转着,“我知道他们怎么想,要什么,怕什么。协会比委员会文明,但内核一样——都想把不可控的东西装进框里。”
“倒悬屋装不进框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