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灯的光圈像舞台的聚光灯,将林深、红姐、李晓梅三人困在中心。夜风吹过荒地,带起沙尘和枯草,在强光中飞舞如蛾。档案员站在光圈边缘,白色西装纤尘不染,与周遭的荒凉形成刺眼对比。
“备用方案?”林深重复这个词,声音在夜风中很轻,但异常清晰。
档案员点头,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银色数据板,指尖轻划,投出一幅全息图像——那是林深见过的基因图谱,但比陈薇展示过的更复杂,边缘有大量注释和修改标记。
“沈清欢和林婉的基因编辑计划始于2023年6月,”档案员的声音像在宣读医学报告,“目标是创造一个能够承载双重意识、兼容倒悬屋所有秘术的‘容器’。初始设计代号‘摇篮’,预期培养周期二十年,计划于2043年激活。”
图像变化,出现两个并排的胎儿发育模拟图。左边的标注“主方案-女”,右边的标注“备用方案-女”。
“但在2024年1月,一次突袭检查几乎暴露地下实验室。沈清欢不得不提前启动培养程序,结果……”档案员放大右侧图像,“胚胎发育出现异常。神经系统融合度不足,无法稳定承载双重意识。按当时的评估,这个胚胎有87%的概率会在意识融合阶段崩溃。”
她抬头看向林深:“你就是那个胚胎。”
林深感到喉咙发紧,但她强迫自己站直:“如果我这么‘不合格’,为什么还要让我出生?”
“因为时间不够了。”档案员切换图像,显示时间线,“2024年3月,沈清欢被捕。林婉带着唯一存活的胚胎——也就是你——逃亡。主方案胚胎在转移途中被毁,你成了唯一的希望,尽管你是一个有缺陷的希望。”
红姐向前一步,挡在林深面前:“你想说什么?说深深不够格?她展开了道场,唤醒了整座城市的记忆!”
“她展开了道场,”档案员平静地承认,“但也几乎毁灭了自己。她的意识至今未能完全恢复,记忆碎片散落全城,需要像捡垃圾一样一片片回收。这是稳定容器该有的表现吗?”
她走近几步,车灯光在她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点:“沈清欢设计的‘最终演员’,应该能在道场展开后保持意识完整,能精确控制记忆共振的强度与范围,能在表演结束后带着所有记忆安全返回。而你呢,林深?你现在连同时承载两个女人的记忆都会崩溃。”
这些话像手术刀,精准地切开林深最深的恐惧。她想起在记忆剧场里,同时承载秦淑珍和叶玉梅记忆时的混乱,想起沈清欢警告的“被记忆洪流淹没”。
“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个?”林深举起手中的金属盒子,“如果我只是残次品,茧中剧场对我又有什么用?”
“因为它不是为你设计的,”档案员说,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一丝类似惋惜的波动,“它是为‘主方案’设计的训练系统。但既然主方案已不存在,而你是唯一能启动它的人……委员会决定,回收系统,对你进行‘无害化处理’。”
“‘无害化处理’?”李晓梅冷笑,“就是抹除记忆,变成植物人?”
“是净化,”档案员纠正,“清除你体内不稳定的记忆碎片,移除倒悬屋接口,让你作为一个普通女性度过余生。这比让你继续在记忆碎片中挣扎、最终彻底崩溃,要仁慈得多。”
她再次伸出手:“交出茧中剧场。配合净化。你的母亲和朋友们也许还能活命。”
提到林婉,林深的心脏猛地一缩。她看向来时的方向,那边一片寂静,但寂静比枪声更可怕。
“你们把她们怎么了?”
“暂时控制,”档案员看了眼腕表,“如果我在二十分钟内没有发出安全信号,我的部下就会执行清除指令。所以,我们时间不多。”
红姐握紧了武器,但档案员身后的守墓人同时举起了记忆聚焦器。二十个聚焦器的能量场叠加,空气开始扭曲,发出低频的嗡鸣。
“不要反抗,”档案员说,“你们赢不了。我只是想让你明白真相,然后做出明智的选择。”
林深呼吸,夜风很冷,但她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燃烧。不是愤怒,是……质疑。
“如果你的话都是真的,”她盯着档案员的眼睛,“那为什么清欢要留下这么多线索引导我?为什么要把倒悬屋传给我?如果我只是备用方案,她完全可以设计一个更简单的保险措施。”
档案员沉默了几秒。这个短暂的停顿让林深意识到:她在犹豫。
“因为,”档案员最终说,“沈清欢到最后一刻都在否认现实。她拒绝接受主方案的失败,拒绝接受你是有缺陷的容器。她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你身上,就像赌徒把最后筹码押在一个已知会输的赌局上。”
她调出另一段数据,是一份手写笔记的扫描件,字迹潦草但熟悉——是沈清欢的笔迹。
“2024.11.07 凌晨(被捕前6小时)”
“婉婉,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段记录,说明我最深的恐惧成真了:摇篮计划失败了。深深的神经融合度停留在72%,永远达不到稳定承载双重意识的阈值。她会在成年后的某次重大记忆事件中崩溃,意识碎片会像打碎的镜子一样四散。”
“但我不会放弃她。不会放弃你。如果科学给出的概率是28%的生存率,那我就用剩下的72%去赌奇迹。我会设计七个记忆库,把她的意识崩溃变成一场播种——让碎片散入城市,成为唤醒他人的种子。”
“也许这不是最初的计划,但这是我们的路。爱你的,清欢。”
笔记在这里中断。
林深感到一阵眩晕。不是情绪冲击,是物理上的眩晕,眼前发黑,耳中嗡鸣。笔记的内容与档案员的说法吻合:她是有缺陷的容器,崩溃是注定的,所谓计划只是一场绝望的赌博。
但……有什么地方不对。
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,调动刚刚回收的“分析能力碎片”。那个碎片在她意识中发光,开始处理信息:
为什么档案员要展示这份笔记?为了说服她。
为什么说服她需要这么详细的证据?因为她很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