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欢的投影悬浮在望远镜终端上方，光线勾勒出她纤毫毕现的轮廓——这不是模糊的记忆残像，而是携带着二十年宇宙漂流后完整归来的意识体。她微微低头，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，指尖有细小的数据流如星尘般流淌。
“时间不多，”她的声音在圆顶内回荡，清晰但带着某种非人的共鸣，仿佛每个音节都经过真空的淬炼，“陆昀已经在路上，还有四十七分钟抵达。我需要和林深单独对话。”
其他人看向林深。红姐眉头紧皱，李晓梅欲言又止，苏芮抱着小雨退后几步。只有周晓梅点了点头：“清欢的意识投影只能维持三十分钟，之后会自然消散，必须在那之前完成融合。”
“融合？”林深重复这个词，感到左臂的记忆丝在皮肤下剧烈悸动。
沈清欢的投影飘到她面前，两人之间相隔不到一米。林深能看见她眼睛里倒映的星光——不，那不是倒映，是真实的星辰，是她二十年在宇宙中漂流时烙印在意识里的星图。
“第七把钥匙在你体内，”沈清欢轻声说，声音只有林深能听见——她调频了，用了某种意识直接传输的技术，“不是植入物，不是记忆编码，是你存在的本质。你是倒悬屋第四代传人，也是我设计的‘最终接口’。”
她伸出手，指尖轻触林深额头那个还在渗血的记忆丝穿孔。一股冰凉而浩瀚的信息流瞬间涌入——
林深看见了整个计划的蓝图。
二十年前，沈清欢被捕前夕，她和林婉、周晓梅完成了三件事：第一，将反抗运动的核心记忆数据分成七份，封装进七个记忆种子库；第二，将倒悬屋的控制权移交给林婉，并设计“折叠态”逃生方案；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，她设计了一个婴儿。
用她自己的基因模板，加上林婉的卵细胞，通过地下诊所的非法基因编辑技术，创造了一个能够承载双重意识、兼容倒悬屋所有秘术的身体胚胎。
那个胚胎就是林深。
“你不是任何人的转生，也不是单纯的女儿，”沈清欢的意识声音在脑海中响起，平静而残酷，“你是我们最后的武器。你的大脑结构经过特殊设计，能够同时承载两个完整意识而不崩溃，能够在特定条件下展开‘记忆道场’——那是倒悬屋的终极形态，一个能覆盖整座城市的记忆共振场。”
更多记忆碎片涌现：实验室里闪烁的基因图谱，林婉怀孕时复杂的眼神，周晓梅调试着胎儿意识监测设备……她们在创造一件活体兵器，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计划。
“什么条件？”林深在意识里问，声音发抖。
“七个记忆种子库全部激活，形成完整的‘女性记忆频谱’。当这个频谱与你体内的接口共振，倒悬屋会从折叠态展开，但不是恢复成那间古董店——”沈清欢的投影开始变得稀薄，时间在流逝，“它会展开成一个无形的场，覆盖新海市核心区域。在那个场里，所有被记忆银行篡改过的记忆都会短暂恢复真实，所有被压抑的女性记忆会形成集体共鸣。”
她顿了顿，星光在她眼中旋转：“那就是‘表演’。不是戏剧，是真相的公开共振。在黎明之前，当天文台的星空记忆、剧场的表演记忆、学校的教育记忆、工厂的劳动记忆、医院的生育记忆——所有这些记忆同时共鸣时，你会成为那个共振的中心。你会‘看见’整座城市真实的记忆图景，并将它短暂地投射进每个市民的意识。”
林深感到一阵眩晕。这个计划过于庞大，过于疯狂。用一个人的意识作为发射塔，向两百万人广播被掩埋的真相？
“我会死吗？”她问出了最直接的问题。
沈清欢的投影沉默了几秒。这个瞬间，林深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——二十年前那个女人的痛苦，那个不得不把自己的孩子设计成武器的母亲的痛苦。
“我不知道，”她诚实地回答，“理论上，你的大脑结构能承受。但实际上……没有先例。林婉同意这个计划，是因为我们别无选择。记忆贵族的系统已经成熟，陆昀正在推进‘记忆统一场计划’——他要将所有市民的记忆联网，形成绝对可控的集体意识。一旦完成，反抗将再无可能。”
外面的撞击声突然加剧。闸门开始变形，清道夫在用重型工具突破。
“时间到了，”周晓梅看着控制台上的计时器，“清欢，你该进入下一阶段了。”
沈清欢点头，转向林深：“现在，完成第六把钥匙的交接。周晓梅会告诉你具体方法。记住，黎明前必须抵达市中心——第七个记忆库的位置在旧市政厅广场的地下，入口是一口废弃的许愿井。当你集齐六把钥匙的能量到达那里，第七把钥匙会自动激活。”
她的投影开始解体，化作无数光点。但这些光点没有消散，而是汇聚成一道细细的光流，涌入林深额头的伤口。
冰冷的灼烧感。像是液态的星辰注入大脑。
林深跪倒在地，双手撑地，大口喘息。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大脑深处扎根、生长——不是沈清欢的意识占据，而是一整套复杂的记忆接口被激活了。她“看见”了倒悬屋内部的结构图，看见了七把钥匙的能量流动路径，看见了那个即将展开的“记忆道场”的数学模型。
“深姐！”红姐冲过来扶她。
“我没事，”林深艰难地站起，额头伤口已经愈合，只留下一个淡淡的银色印记，形状像一片旋转的星云，“准备撤离。周晓梅，钥匙的交接——”
周晓梅已经走到望远镜基座旁，打开了隐藏的检修舱门。里面不是机械零件，而是一个装满淡蓝色液体的圆柱形容器，容器中央漂浮着一对……眼球。
人类的眼球，虹膜是银白色的，瞳孔深处有星图旋转。
“我的视觉记忆，”周晓梅平静地说，仿佛在介绍一件普通仪器，“二十年来，我每晚都用这对改造过的视网膜记录星空。它们现在储存了完整的导航数据和三千七百颗恒星的光谱记忆。需要移植给你。”
“移植？”李晓梅失声，“现场？没有无菌环境，没有——”
“有。”周晓梅指向容器侧面的控制面板，“这是清欢设计的记忆器官保存装置，附带自动移植功能。只需要三分钟。但林深，你必须明白——一旦移植，你会永远获得‘看见记忆辐射’的能力，但同时，你的视觉也会承载我二十年的孤独。那些星空很美，但也……很冷。”
林深看着容器里漂浮的眼球。它们在液体中缓缓旋转，像是仍在注视着某种看不见的远方。
“副作用是什么？”
“初期会有强烈的感官过载。你能看见每个人的记忆场，看见建筑物吸收的记忆残留，看见城市上空流动的记忆污染。需要时间适应，但我们现在没有时间。”周晓梅顿了顿，“还有一个问题：移植后，我的意识会有一部分残留在视网膜神经里。不是完整的我，只是……一些记忆碎片，一些习惯，一些观看世界的方式。你会变得有点像，又不太像我。”
外面的闸门被撕裂出一道缝隙。一只手伸进来，试图拉开应急锁。
“没时间犹豫了。”红姐拔出手枪，对准缝隙开了两枪，外面传来惨叫。
林深点头：“开始吧。”
周晓梅按下启动按钮。容器内的液体开始排空，眼球缓缓降到底部的托盘上。托盘滑出，展开成手术台的模样，上面有精细的机械臂和激光手术工具。
“躺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