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与文鸢、林倩,我们三人曾经彼此陪伴过很长一段时间。”
“我们只知道——”
“你们只知道林倩,对吗?”
胡院长笑了笑,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,十分宽容。
申明简说道:
“是的,母亲只带我们见过倩倩阿姨,她年轻时候的事情我们了解不多。”
胡院长拿出一枚铜制钥匙,打开了书桌最下方的抽屉,她从里面取出一帧牛皮纸信封,递给申明简。
“打开看看,或许你今天能重新认识你的母亲。”
申明简接过来,将信封往桌上一倒,一张陈旧的椭圆形的老相片和一封泛黄的信落了下来。他先拿起相片,这上面已经斑驳出了许多黑色光影,但依稀能辨认出是自己母亲年少时的模样。她梳着一对长长的三股辫,垂在身前。正低头专心地看着手上捧的一本厚重的大部头硬装书。相片里还有一个女子,她的发髻挽得整齐,戴了一副眼镜,趁曲文鸢不注意,双臂环过她的肩膀。这正是胡艳院长年轻时的样子,她现在与当年变化不大,只是两鬓染霜,多了几道皱纹,更瘦削一点。这一幕,是胡院长从后头去拥抱正在读书的曲文鸢,并被抓拍了下来。相片尺寸被裁剪得十分秀气,正好是手掌心大小,外圈还有包过金线的痕迹。
胡院长提醒他:
“反面有字,你也可以看看。”
申明简翻过去,只见两行娟秀小字:
“卿卿十六,不负少女情怀。
林倩摄于玛丽亚女子学校。”
申明简又去拿信纸读,他小心地展开来,发现上面只简短地写了几行:
“天不遂人意,任此生如庄周梦蝶,似醉似幻。朝露恐日晞,一觉大梦醒,惟愿卿千万珍重,珍重万千。”
再后头还有几个字,然而墨迹被光斑污渍所淹,无从分辨。
申明简开始快速思考起手头上这些东西。尽管它们被保存得不错,但岁月的痕迹依旧很重,且照片的署名提及了“十六岁”、“玛丽亚女子学校”等字样,说明照片是母亲当年还在读书时拍的。照这样看来,她不仅和林倩相熟,还跟胡艳院长都是少年时期的挚友。至于这封短笺,难道是——
“这是母亲婚前写的么?”申明简问道。
“真聪明,不愧是文鸢的孩子。”
“天不遂人愿,母亲,是被逼迫出嫁的吗?”申明简心中苦涩。
他一直不愿意相信,不敢承认,他们是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,是伴随着噩梦与诅咒诞生的。
“不错,”胡院长的眼角闪过水光,她冷笑般地扯了扯嘴角,“你看,不论她有多少智慧,有多少能力,但在那个时候,只能屈从于父母之命,对不对?”
“你们都是同窗好友吗?”
“是的,我们在玛丽亚度过了最美好的青春时光。林倩总拿我们当模特,拍来拍去的。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,不少相片都散佚了。”
申明简说道:
“后来呢,母亲婚后也常与倩倩阿姨来往,那您呢?”
胡院长满脸落寞:
“我们十八岁时毕业,从此各奔前程。我作为军医去了阵地前线,音讯难通,连她结婚了都不知道。等几年后再回来,就看到这封信和照片都躺在老家信箱里,落了无数的灰。”
“抱歉,我无意勾起您的伤心事。”
胡院长看着申明简,她的目光是那样悠远,似乎在透过这层皮相去悼念往昔。
“你很像她。你继承了她的眼睛和鼻子,另一个孩子,那位曲先生,就没那么像。”
“是,小意是母亲后来收养的。”
“收养的?”胡院长皱了皱眉,“那倒是一番缘分,我看他的神情是有点随了文鸢的。”
“小意跟随母亲生活了十多年了,想必是不自觉学上了母亲的言行举止。”
胡院长并不太在意,在她看来,他们既然都是文鸢承认的孩子,那就都是她的晚辈:
“你们都是不错的孩子,不论是谁,只要能陪伴她就好。这番过来,是特地来看林倩的吧?”
“不错,母亲病逝得突然,丧葬一切从简。她生前有些朋友我们来不及通知,便想来探望一番。”
胡院长叹了一口气:
“文鸢这一去,倒是把前尘往事全抛了,就留下我和林倩。但你看林倩这样子,也不知还能撑多久。”
申明简想了想,说道:
“不如让倩倩阿姨去省城治疗吧?那边医疗条件好一些的。这边老人多,我怕您忙不过来,也耽误休息。”
“她哪里经得起路上折腾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