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拂过，带来窗外新柳的清香。

良久，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平静无波，却似蕴含着万千情绪：“北境的风沙，紫宸殿的冰冷……恍如隔世了。”

萧胤的心猛地一紧，屏息听着。

“那时……只觉得冷，疼，无边无际的黑暗……”萧霁的声音很低，像在自言自语，又像在对他诉说，“……只想彻底沉下去，便再无感知，再无痛苦。”

萧胤的手瞬间攥紧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。

“……后来，总能感觉到一点热源……”萧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轻叩击着，“……很固执地……煨着……吵得很……哭得也凶……”

他顿了顿，似乎在斟酌词句，最终极轻地叹了一下：“……让人……没法子彻底沉下去。”

萧胤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，他死死盯着萧霁，眼中情绪翻涌，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
“再后来……到了这里……”萧霁微微侧首，仿佛在感受窗外吹入的暖风，“……听到了水声，鸟鸣……雨打芭蕉……还有……”

他停住了，没有说下去。而那未竟之语，却让萧胤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
暖阁内陷入一片寂静，只有春风轻柔的流动声。

许久，萧霁极缓极缓地抬起另一只未被握住的手，轻轻碰触了一下覆眼的白绸边缘，声音低得几近耳语：“这双眼……怕是再也见不到江南春色了。”

他的语气里没有怨怼，只有一丝淡淡的、悠远的怅惘。

萧胤再也忍不住，猛地伸出手，将那只微凉的手紧紧握在掌心，声音因激动而颤抖：“无妨！无妨的皇叔！朕可以做你的眼睛！朕说给你听！湖水是绿的，柳芽是嫩的，桃花快开了，是粉色的……朕每日都说给你听！你想知道什么，朕都告诉你！”

他急切的、近乎发誓般的话语，带着少年人般的赤诚。

萧霁被他握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，却没有挣脱。白绸之下，无人得见的神情，但那微微抿起的唇角，似乎柔和了些许。

他沉默着，任由萧胤激动地诉说，仿佛在安静地接纳着这份过于炽热的情感。

心湖之中，那层坚硬的冰壳，终于在江南温暖的春日里，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。

或许……就这样了吧。

看不清前路，回不去过往。

但这掌心传来的温度，这耳畔絮叨的声音，这周遭温暖的生机……似乎，也并非不能忍受。

甚至……隐隐的，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、微弱的悸动与安宁，从那裂缝中悄然滋生。

他缓缓收拢指尖，极轻地，回握了一下那只滚烫的手。

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。

却让滔滔不绝的萧胤瞬间噤声，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，唯有那双深紫色的眼瞳，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、璀璨至极的光芒，仿佛看到了整个世间最珍贵的奇迹。

春日的阳光，温暖地笼罩着他们，将影子投在地上，交融在一起。

窗外，新柳拂水，春意正浓。

心湖微澜，虽未见底，却已不再是万年寒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