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僵在半空的手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，最终，无力地垂落下去。

那双眸子里，方才还翻涌着种种复杂情绪，此刻只剩下死寂的、望不到底的荒芜。就像往生涧最深处的黑暗，吞噬了所有光，也埋葬了所有希望。

他就那样看着我，一言不发。

被我那两个字——“怪物”——彻底钉在了原地。

棺椁中旱魃的痛苦咆哮还在持续，沉闷而疯狂，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，却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。广场上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煞气，令人作呕。

那四名昏迷的弟子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，更衬得这片空间的死寂如同实质。

我的呼吸急促，胸口剧烈起伏，握着霜天晓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。方才被他强行驱动灵力的经脉还在隐隐作痛，残留的那丝属于他的、冰冷霸道的黑暗气息，如同跗骨之蛆，不断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多么荒谬而恐怖。

我不敢相信。我不愿相信。

几个月来的师徒相伴，那些细微的、让我以为坚冰渐融的瞬间，难道全是虚假的表演？那偶尔流露出的关切和维护，难道也只是为了取得我信任的算计？

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掏了一个大洞，冷风呼呼地往里灌，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茫和剧痛。比任何法术造成的伤害都要疼。

“为什么……”我看着他那双荒芜的眼睛，声音嘶哑，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哽咽，“为什么要骗我……”

为什么偏偏是我？

为什么要在给了我一丝虚幻的温暖和羁绊之后，又亲手将它砸得粉碎？

他似乎被我的哽咽刺痛了，荒芜的眼底泛起极其细微的涟漪，像是投入死水的石子，却终究没能掀起更大的波澜。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，似乎想解释什么，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极轻的、近乎虚无的弧度，像是自嘲，又像是彻底的绝望。

任何语言，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
任何解释，都无法改变那赤裸裸的、充满恶意和力量的事实。

他缓缓移开了目光，不再与我对视，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煎熬。他转向那具依旧在躁动不安、却因断腕之痛而暂时无法破封的旱魃棺椁。

他的侧脸线条冷硬，看不到丝毫情绪，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初入山门时、冷硬如铁的少年。不，甚至比那时更冷，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、历经亘古的漠然。

他抬起手。

不是对我，而是对着那具旱魃棺椁。

指尖幽暗的光芒再次凝聚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，却带着一种更加本质的、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。那并非要发动攻击，更像是一种……安抚？或者说，绝对的命令。

那躁动不安的棺椁，在那点幽暗光芒出现的瞬间，猛地一滞！

内部那疯狂的咆哮和撞击声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，变成了压抑的、充满恐惧的呜咽。汹涌外溢的煞气也如同温顺的宠物般，缓缓缩回棺椁裂缝之中。

不过片刻功夫，那原本即将破封而出的恐怖凶物，竟被他以这种难以理解的方式，强行重新压制了下去！

棺椁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嗡鸣，甚至比之前更加“温顺”。只是那断腕处依旧残留的可怕伤口和弥漫的血腥气，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。

做完这一切，他指尖的幽暗悄然散去。他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，气息也微微有些紊乱。显然，即便对他而言，这样做也并非全无代价。

但他没有停顿，甚至没有再看那棺椁一眼。他转过身，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四名弟子，最后，落回到我身上。

那目光依旧荒芜，却多了一丝决断。

他朝我走近一步。

我立刻警惕地后退，霜天晓再次横在身前，尽管我知道这在他面前可能不堪一击。“你别过来！”

他停下了脚步。看着我如临大敌的模样，看着他曾恭敬称为“师尊”的人用剑尖指着他，他眼底那片荒芜似乎又深了些许。

“师尊，”他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厉害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，“此地不宜久留。封印暂时稳固，但根源未除。我们必须立刻离开。”

他不再试图解释，也不再流露出任何痛苦或挣扎，仿佛刚才那个险些失控的瞬间从未发生。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存在，做出了当前最“正确”的决定。

离开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