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点极致的幽暗，如同死亡本身投射出的一瞥，无声无息地没入那道扭曲的邪影。
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，没有凄厉的惨叫。

邪影那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凝固，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猛烈摇曳、黯淡，它模糊的身躯开始从边缘飞速崩解、湮灭，化作最原始的黑色煞气，然后连那煞气也被那点幽暗彻底吞噬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仿佛它从未存在过。

广场上只剩下旱魃棺椁的低沉嗡鸣和锁链的摩擦声，以及那令人窒息的、浓得化不开的死寂。

江阙缓缓放下手，指尖的幽暗悄然隐去。他站在那里，微微低着头，侧脸在远处命灯海洋投来的微弱光线下，显得冷硬而苍白。他没有转身，也没有看我。

那四名内门弟子早已面无人色，抖得如同风中落叶，看看江阙又看看我，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，几乎要站立不稳。

我的霜天晓还横在身前，剑尖却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。

尊上。重回此地。昔日旧部。取回力量。

那邪影癫狂而敬畏的话语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，狠狠扎进我的脑海，翻搅着，将我之前所有的不安、疑虑和那个可怕的猜想彻底撕裂、摊开，血淋淋地摆在我面前。

他不是什么身世可怜、天赋异禀的少年。他不是我所以为的，需要我呵护引导的徒弟。

他是…… 他到底是什么？

一个被幽冥阁古老禁制针对、却又对此地如数家珍的存在。一个能让无归海邪物湮灭、让往生涧守护禁制崩溃的存在。一个被那明显强大的邪影称为“尊上”，口口声声要助他“取回力量”的存在。

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，那个名字带着无尽的冰寒，卡在我的喉咙里，让我浑身发冷，几乎无法呼吸。

我看着他沉默的背影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，疼得发涩，又空得厉害。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飞速掠过眼前——他最初的疏离冷漠，他修行时可怕的刻苦，他偶尔流露出的细微情绪，他对我那笨拙而固执的维护……那些我以为逐渐靠近、逐渐温暖的瞬间，此刻回想起来，却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、荒谬绝伦的骗局！

所有的关切，所有的维护，所有身为师尊的责任感，此刻都变成了无比尖锐的讽刺，狠狠刺穿着我自己。

我竟然……我竟然对着一个可能是……可能是……

巨大的被欺骗感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淹没了我。

“你……”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，像是砂纸摩擦，“你到底……是谁？”

这句话终于问出了口，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。

江阙的背影僵硬了一下。

他极其缓慢地、一点点地转过身来。

他终于看向我。

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，有慌乱，有痛苦，有挣扎，有歉疚，甚至有一丝乞求般的脆弱，但最终，都被一种深沉的、近乎认命般的晦暗所覆盖。

他张了张嘴，喉咙滚动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那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我，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……理解？或者只是等待最终的审判。

他的沉默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认。

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彻底粉碎。

我的心直直地沉下去，沉入一片冰冷的、黑暗的深渊。

“所以……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，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，“那邪影说的，都是真的？”

他依旧沉默着，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晦暗更深了，浓得几乎要溢出来。他微微偏过头，避开了我直视的目光，这个细微的动作，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。

“你潜入玄天剑宗，拜我为师……”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，霜天晓的剑尖抬起，指向他，尽管我知道这或许根本毫无意义，“究竟有什么目的？”

是为了玄天剑宗的《太虚剑典》？是为了伺机破坏？还是仅仅为了找一个可笑的身份掩护？

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，疼痛尖锐而清晰。

那四名弟子惊恐地看着我用剑指向江阙，吓得大气不敢出。

江阙看着我指向他的剑尖，瞳孔猛地一缩，脸上血色尽褪。他眼中那丝脆弱和痛苦骤然放大，几乎要冲破那层晦暗。他猛地抬头，急切地向前迈了一小步，似乎想靠近我。

“师尊！我……”他的声音终于冲破了阻碍，带着明显的嘶哑和急切，“我对您……对玄天剑宗绝无恶意！我……”

他的话语戛然而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