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怎么会来?他不是应该在弟子舍房吗?
各种混乱的猜测瞬间涌入脑海:他是来试探?来寻求某种保证?还是……又发生了什么变故?
我的手心微微出汗,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霜天晓。
“何事?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冷漠,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门外沉默了一瞬,似乎没想到我会直接隔着门问话。
然后,他的声音再次响起,依旧恭敬,甚至更加小心翼翼:“弟子……熬了些安神滋补的汤药。师尊今日劳顿,又旧伤未愈,弟子……斗胆送来。”
汤药?
我愣住了。
他深夜前来,就只是为了送一碗汤药?
“不必了。”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,声音冷硬,“我已服过丹药,无需再多此一举。你回去吧。”
门外再次陷入沉默。
这一次的沉默,比之前都要长。
久到我几乎以为他已经离开了。
就在我稍微松懈下来的瞬间。
他的声音再次响起,比之前更低,更轻,几乎融入了夜风里,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酸的涩然和……坚持:
“师尊……汤药……就放在门外石阶上。”
“弟子……这就退下。”
“您……记得趁热喝。”
话音落下,脚步声再次响起,却是渐渐远去的声音。他果然依言离开了,没有再多说一句,也没有任何纠缠。
我僵立在殿内,听着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,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。
他走了。
真的只是来送一碗汤药。
我站在原地,许久没有动弹。
殿外寒风呼啸,穿过庭院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
鬼使神差地,我走到殿门前,犹豫了片刻,最终还是缓缓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。
冰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,吹得我衣袂翻飞。
月光如水,洒在门前的石阶上。
那里,静静地放着一个青瓷药盅,盅口还冒着丝丝缕缕微弱的热气。旁边,还细心地垫着一方干净的软布。
他就这样走了,将这碗汤药孤零零地留在了冰冷的石阶上,像是一个无声的、笨拙的示好,又像是一个被拒绝后留下的、卑微的纪念。
我蹲下身,手指触碰了一下药盅的外壁,还是温热的。
打开盅盖,一股混合着灵草清苦和淡淡药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。汤色清亮,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熬煮的。
他肩头还有伤……是怎么熬的这药?又是在哪里熬的?弟子舍房的公用丹炉吗?
他方才的声音里,那丝难以掩饰的虚弱……
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,泛起细密的、酸涩的疼。
我端起那碗犹带温热的汤药,站在冰冷的夜风中,看着山下弟子舍房方向零星闪烁的灯火,久久无言。
最终,我还是端着药盅,转身回到了殿内。
门,被轻轻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寒风。
那碗汤药,我最终没有喝。
只是将它放在了桌上,看着那丝热气一点点散尽,最终变得冰凉。
如同我和他之间,那看似被血誓强行维系,实则早已冰冷彻骨、裂痕难愈的关系。
这一夜,静虚峰格外寒冷。
我和他,一个在峰顶殿内,对着凉透的汤药彻夜未眠。
一个在山下舍房,望着峰顶的方向,同样睁眼到天明。
裂痕无声,却深可见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