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嚯！仙子您也该刷刷牙了。”慈沅在鼻子前扇了扇风，将钱币往身前一撒，“但除了这些钱和那个大活人之外……”

她将袖口一抖，一小方黑布飞出，眨眼之间从手帕大小延展成遮天之势，将两人裹了起来。泛着绿的光点在头顶上撒下，闪烁犹如满天繁星，忽而乍起，腾空游曳，犹如夏夜流萤。

慈沅微微颔首，眼中含着些许悲悯：“贫道只想助仙子减罪消愆。”

“滚！”蜈蚣大吼一声抬起身体的前半截，露出肚子底下扭曲的人脸花纹，张牙舞爪地向她冲过来。

慈沅低头看着点点微光在她手指间流连穿梭，低声喃喃道：“都何其无辜，何其无辜。”

蜈蚣已经冲到她面前，上方的人脸从中横着裂开，露出一圈圈密密匝匝的内齿誓要将她一口吞下。

“二娃，一起吃酒去啊？今天刘建安请客东来楼，走走走。”

叶瑾丰没有动也没有回答。

“干站着干嘛？在等哪个瞎眼兔子来撞死呢？这样，哥一会儿给你点个你喜欢的干烧鲤鱼。”

叶瑾丰嚅嗫半天，也没有说出话来。

“怀辛，你莫不是还在跟愚兄置气？昨日你做的那篇策论确实平庸了些，辞藻堆砌，观点陈旧，要是你将……”

“行了行了，刘建安，别酸了。你以为二娃跟你一样爱使小性儿？再说了，依我看二娃学问比你强！”

“怀辛还有两年就要参加乡试了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，就你关心。走吧二娃，一会儿你再带些回家给小妹去啊。”

有人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，走的半晌是一路欢声笑语。叶瑾丰虽然不参与交谈但时常忍俊不禁。

“我说二娃，你为啥一路都闭着眼睛？怎么？今天把眼睛借人收租子去啦。”

叶瑾丰摇摇头。

“那你睁开吧，走路磕碰了怎么办。”

他还是摇头。

“睁开吧。”

叶瑾丰感到有密密麻麻的小手他双眼周围游走。

“睁开吧！睁开！”

刘、杨二人的声音都拔高好几度，交叠在一起连绵不绝，犹如鬼魅。不由得让叶瑾丰有些汗毛倒竖。

这眼周的小爪似乎都已长出尖刺，刺进他的皮肤，试图扒开他的眼皮。

“不行！不行！”叶瑾丰忙低下头用双手盖住眼睛，泪水就突然从指缝中溢出来，“若是我睁眼了，二位兄长便也不见了。”

刚刚高喊着睁眼的声音消失，四周又恢复了死寂。

“怀辛自幼丧母，父亲早逝，独留我与小妹于世。若非邻里接济，两黄发稚儿何以至今日？建安兄于我亦师亦友，教我识文认字，明理知耻。杨逢哥更时常接济。计至今日，怀辛共欠两位兄长七两三钱十五文，雉鸡两只，棉衣两件，冬被一床，灯油一碗……”他的声音逐渐哽咽直至泣不成声。

四周依然沉默。

“你找怀辛还钱了？”

“我没有！我真没有！在你心里我人品有那么次？我媳妇儿就更不可能。”

叶瑾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，忙说：“没有，没有。嫂子没有找我还钱。哭也是太久没见二位兄长，激动的。”

“我们出门也不过两三个时辰，还给你想哭了，你小子。”应该是杨建怼了怼他肩膀，“走吧，一会儿东来楼的鱼蓉鲜没了。”

“兄长……”叶瑾丰定下来，“你们走吧。我还要等……”叶瑾丰话到嘴边又咽下去，“一个朋友。刚已经走了一节路，怕她回来找不到我。”

“朋友？咱们二娃也有新朋友了。他现在那里？咱们叫上一起吃！”

“应该在……”

“在这里。”是慈沅的声音，能听出来十分有九分都是无语。

慈沅转身看站在结界边上的叶瑾丰时，那大蜈蚣的嘴已经含下她半个头顶，黏答答的口水快落她一身。

“仙师？”叶瑾丰声音里有几分慌张。

“不听话。”她低声说了一句。随即手掐狮子诀，方才随意丢弃的各制铜钱都似有感应般高频震动。

钱币落位原成星门伏吟之局，待她一声“阵起”，局动而铜钱尽立，似无数金线牵引，大有冲天之势，又如重峦叠嶂，阻其身前。

局中万炁停滞，进退拖延，入局之物皆动弹不得。

慈沅偏过脑袋，半蹲着从蜈蚣身下像螃蟹那般横着走出来。双袖一拂，背着手飞身至他身前，围着他走圈圈。叶生心中有些忐忑，闭着眼睛完全不知道正在发生些什么。自从慈沅出声回应，其余两人便再也没有开过口，他有些紧张。

“救我！二娃！”

“救我！怀辛！”

正在担心，他们两人的求救声就在耳边厢响了起来。叶瑾丰闻声跪了下来，大喊道：“求仙师开恩！求仙师开恩！他们二人是我同乡大哥，生性善良，老实本分，求仙师法外容情！”叶瑾丰磕头如捣蒜。

“答。”

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他的手背上，接着是一连串淌下来。手感粘腻，带着血腥味。

“血！”他慌张地睁开了眼睛——慈沅七窍流血，身躯正不停地抽搐着，一张女人的脸从贯穿的伤口中钻出来，正大口大口地啃食着她的腹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