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曾听闻李府小姐温婉贤淑,待人宽厚,真真是大家风范,今个得见,倒与传闻有些出入。”苏相然扇尖抵唇,若有所思“我记得她之前好像不是这样的……?”
沈昭瞧了眼他,“你见过?”
苏相然用扇子敲了敲脑袋,“我记得有一次在街上她追她姐姐的时候,撞到了我,那时候我还问她是谁家的小姐,很漂亮很可爱来着……真是女大十八变啊?不过那也才一年,变化这么大吗?”
一年?性情大变?
他突然话锋一转“太子病重了。”
沈昭看了他一眼,“有人坐不住了?”
苏相然回他:“陛下忧心如焚,罢朝三日,一直在太子殿外守着,只是陛下今天午后单独召见了三皇子,问询功课,不过一刻钟,但那些老家伙可就坐不住了。”在这个敏感的时刻,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有心人解读出万千含义。
苏相然有些着急,“子晦,这下……”沈昭垂了下眸,转而又温柔笑开,翻身上马,“那就让他们着急好了。”
刚回府,李言和崔知意就开始问话,李以棠如实回答,“这事,玉儿也没做错。”李言开口,崔知意也点头。
李家就惯着三个女儿,尤其是最小的李以清,因为身子弱,便更纵容,可偏偏前世,她性子最软,总是不喜欢和别人起冲突,所以什么人都可以骑到她头上。
现在她偏要骄纵任性。
一来少了被皇家看中的概率,二来也树树威,省得多些麻烦事。
李以清算着日子,差不多也到了太子病重,柳贵妃春风得意的时候了。
破天荒的,李以清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六公主的宴会。宴会每年都递给李家的帖子,可李以清总是称病不出,也是真病了。
这些个公主小姐三天一小聚,五天一大聚,真真是累死人。
要想挑起皇后和贵妃的争端,势必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下手,最好是让这个人“意外的”偷听到些什么。
或许是有了前一阵子的树威,也少有人找她麻烦了。
“柳小姐,好久不见了?”她看到柳闻莺,便请她去御花园散步,“倒是好久没有看见柳小姐了。”柳闻莺诧异对方的亲近,“前阵子偶感风寒,故而闭门不出。”待看到春兰将孙嬷嬷引来,她挑起话题,“我听闻前些日子贵妃娘子赏你的那对东珠耳珰当真是光彩照人,怕是内务府都选不出更好了的呢?”
柳闻莺被一捧,有些得意,左右没瞧见人,“这算什么!我姑母宫里还有一匣子更大的呢,是叶大人送给姑母的,姑母说了,等日后……嗯,反正以后还有更好的呢!”
李以清笑道“这样啊……”
孙嬷嬷是个精明的,定会把此事上报给皇后,皇后会认为柳贵妃收受远超规制的贡品,在为“日后”做打算,她定会不留余力的对付柳贵妃,若是这时,再传出点三皇子与叶家走得近的风声,陛下势必会起疑心。
散宴时,李以清故意绕开人群,挑了另一条路走,进了贵妃的院子,柳贵妃瞧见她,“臣女李氏以清参见贵妃娘子。”
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
“回娘子的话”她把手展开,掌心躺着一个瓷瓶,“臣女在宫里一时迷了路,路过此处,看这瓶子倒是精巧,便起兴致拾了起来,不想误入了院中,惊扰了贵妃娘子”
柳贵妃看了眼瓷瓶,有些鄙夷,“你想要便拿走吧。”
“谢贵妃娘子。”
李以清出了院子直奔皇后那,恰好让皇后看见那个瓷瓶,并表明是在贵妃的院中捡到的。
皇后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,而她怀疑和柳贵妃有关,但苦于无证据。瓷瓶普通,但花纹不普通,这和曾经夭折的皇子所用的药瓶一模一样 。
她本就怀疑那个夭折的孩子和贵妃有关,如今再次见到这个瓷瓶,恰好太子病重,她的疑心更重了。利用皇后疑心的心理,势必会把所有的恨意锁定在柳贵妃身上,柳贵妃再想要推举三皇子,可就有些难了。
夕阳将宫门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青灰色的甬道里只剩下三两个匆匆行走的宫人。
李以清正扶着春兰的手踏上轿子,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,正从宫门内稳步走来,是沈昭。他身着绯色官袍,身姿挺拔,颇有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。
竟恰好撞上了沈昭,难得看到他穿了一身官服,应该是刚下值,倒是个绝佳的时机。
她故意手一松,一方绣着梅花的丝帕被风吹落,不偏不倚,正飘到沈昭前方的路上。
沈昭脚步一顿,目光从那方质地上乘的帕子上掠过,随即抬眼看到了正微微蹙眉,带着些许歉意的李以清。
“惊扰沈大人了。”李以清声音温和,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。
“无妨。”沈昭挑眉,弯腰,用修长的手指拾起帕子的一角,并未完全握住,上前两步,递还给她,动作从容,无可指摘。
李以清收起帕子,并未立刻离开,而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轻声道:“今日在席间,偶然听闻一趣事,说三殿下新得一匹大宛宝马,五殿下听闻后,直说要去东宫见识一番呢,真是兄友弟恭,令人感佩。可如今太子病重……”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松,仿佛只是随口分享一件宫廷轶闻。
沈昭闻言,没有说话,只是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极快地看了她一眼,带着趣味,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意外,似有一种了然,他开口,声音清朗,听不出任何情绪偏向“殿下们的事,实非臣下所能议论,风大了,李四小姐还是早些回府为宜。”说罢,他微微颔首,李以清上了轿。
宫门沉重的朱漆在身后缓缓合拢,发出沉闷的声响,最终“咔哒”一声落锁,隔绝了内外的世界。
沈昭站在原地,方才一番短暂的对话,他心中默念三殿下,五殿下,太子每一个都重若千钧,她不是在闲聊,更像是在投石问路,她在试探什么?是在试探他属于东宫,还是三皇子府?
“倒是有意思。”这长安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,潜藏的鱼儿远比他想象的要多,也更有趣。
她在局中,所求为何?
马车平稳的行驶在青石板路上,车厢内,她靠在软垫上,指尖无意识的绞着那方丝帕,上好的苏绣梅花纹几乎要被揉皱了。
他是否早已看穿她镇定自若下的急切与算计?这种无法掌控,无法看透的感觉,让她心生警惕,也让她倍感烦闷。棋局刚开,她似乎已经落了下风,接下来的路,该如何走?
“你说李四小姐不简单?”苏相然有些怀疑的看着他,“怎么可能?一个闺阁女子怎的会参进前朝的事?”沈昭摇头,“世俗之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