礼仪繁琐,跪拜天地,叩谢君恩、祖宗。每一道程序,秦知颂都陪着她完成,无可指摘。直到坐床礼成,喜娘说尽吉祥话,闹洞房的女眷们嬉笑着被请出去,沉重的房门吱呀一声合上,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骤然隔绝。
房里瞬间安静得可怕。
龙凤喜烛噼啪地爆着灯花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、甜腻的果点和香料混合的味道。
白溪涧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沿,心跳如鼓。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,也能听见不远处,她的夫君——秦知颂——沉稳却略显缓慢的脚步声。
他并没有立刻过来掀开她的盖头。
他在桌边停住,倒了一杯酒。酒杯轻碰桌面的细微声响,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那柄系着红绸的喜秤始终没有伸过来。红盖头下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白溪涧的手指微微收紧,华美的嫁衣料子被她攥出了褶皱。
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时,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,朝着床榻而来。
她的呼吸窒住。
下一刻,眼前的黑暗骤然消失。
喜秤利落地挑落了盖头。
烛光有些刺眼,白溪涧下意识地眨了眨眼,才抬眸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。
秦知颂已换下繁复的吉服,只着一身大红色的锦袍,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。他确实生得极好,眉目深邃,鼻梁高挺,只是此刻脸上并无多少喜色,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,还有某种审视。
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锐利而冷静,仿佛不是在打量新婚妻子,而是在评估一件物品。
白溪涧适时地垂下眼睫,脸上飞起两抹红晕,声音轻软得能滴出水来:“夫君。”
秦知颂没有应声。
他伸出手,指尖微凉,轻轻碰了碰她发间一支并不起眼的银簪。那簪子样式简单,簪头却雕成了一朵小小的、精致的白色山栀花,与她满头珠翠格格不入。
白溪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这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。今日戴上,只因这是她唯一能带给自己的一点底气。
他的指尖在那朵山栀花上停留了一瞬,眼神似乎恍惚了一下,掠过一种极为复杂的、近乎痛楚的情绪,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。
随即,他收回了手,语气平淡无波,听不出任何情绪:
“早些歇息吧。”
说完,竟转身走向窗边的紫檀木榻,和衣躺了下去,背对着她。
洞房花烛夜,龙凤喜烛高烧,她的新郎,甚至不愿与她同床共枕。
白溪涧独自坐在铺满红枣、花生、桂圆、莲子的喜床上,手指深深陷入滑软的绸缎之中。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投在冰冷的墙壁上,孤单而清晰。
窗外,隐约飘来守夜婆子压低的闲聊碎语,带着几分怜悯,几分幸灾乐祸:
“……瞧见没?我就说世子爷心里头……”
“啧,那位可是……” 名字被含糊吞没,只剩下意味深长的唏嘘。
“这新奶奶往后日子怕是难喽……”
白溪涧缓缓地松开了紧攥的手,抚平嫁衣上的褶皱。
再难,难道还比在白家难吗?
她抬起头,目光越过跳动的烛火,落在那个冷漠的背影上,眼神里最初的怯懦和羞赧渐渐褪去,沉淀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。
是啊,这国公府深似海,夫君心有白月光。
可她白溪涧,从来要的就不是虚无缥缈的情爱。
溪涧之水,看似柔弱无力,却能穿石而行,汇流成河。
她既然费尽心思走了进来,就绝不会任由自己沉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