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漏夜，昭阳公主府内。

油灯和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，照亮了整个正院儿。

院子里的人齐齐跪在地上，低垂着头，不敢抬眼直视帷幔后那道人影。

谁都没想到，圣上竟会为了公主亲自出宫。

张熠丞伏跪在侧，心下对昭阳公主的圣宠更是有了清楚的认识。

因此他更担心，自己的命是否还能留到公主醒过来。

圣上坐在床边，伸手擦去周沛一眼角的泪，面无表情地道了声：“娇气。”

周沛一似乎感觉到是他，微微歪过脑袋，蹭了蹭他的手，嗓音里含着泣声，低低地叫了声“阿耶”。

圣上没应声，静静地看着她。

脚步声打破屋里的寂静，段给使从外头走进来，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桂月，手里端着黑乎乎的药。

“陛下，公主今儿还未喝药呢。”段给使轻声道。

圣上没说什么，伸手端起药碗，桂月见状，忙上前扶起公主，抱着她靠在自己身上。

伺候公主的丫鬟们不敢大意，药熬好端来，差不多刚好能入口。

圣上拿起汤匙搅了搅，甚至舀起一勺亲自尝了口，这才送到周沛一嘴边。

周沛一却仍旧陷在梦里，嘴巴尝到药汤的苦味，闭得紧紧的，啜泣着摇头晃脑地躲。

眼见汤药快要洒出去了，圣上皱眉，沉声唤她：“沛儿！”

听见他的声音，周沛一忽然安静下来，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缝隙，朦胧不清地叫了声“阿耶”。

圣上叹了口气，放轻嗓音。

“我在这儿，听话，把药喝了。”

周沛一缓缓闭了闭眼，鼻子蓦地一酸，眼泪又滚落下来。

“……我错了，阿耶……”

声音几乎弱不可闻。

“哪有什么对和错？快把药喝了，不然我走了。”

周沛一鼻音闷闷地轻哼一声，撒娇似的，但还是乖乖张嘴把药喝了。

她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性子。

自小调皮机灵，但又很听话，只是时不时要闹出些小花样来，然后再一脸无辜地看着他。

且圣上记得，可能是幼时在立政殿的经历，哪怕他把人从立政殿带出来，她也一直表现得很听话独立。

傅母曾禀报，她夜里有时会躲在被窝里掉眼泪。

但白日里跟在他身边却很乖巧，极少闹小孩子脾气。

想到这些，圣上神色稍软，随即把空了的药碗放到一旁。

段给使递上漱口的温水，桂月接过，喂公主喝了，这才轻手轻脚地把人放下。

“都出去吧。”

圣上掖了掖被角，起身道。

段给使哎了一声，转身对张熠丞吩咐道：“让人都出去吧，公主累了，要好生休息。”

张熠丞还跪在地上，闻声应是，随即起身出去。

过了片刻，圣上和段给使也从内间出来。

外间只剩张熠丞还在候着，上前恭敬道：“臣已命人将隔壁院子打扫出来，陛下可要过去歇息？”

圣上在软榻边坐下，拿起被周沛一搁在一旁的书随意翻看。

“不必。”

段给使道：“你去叫人送壶热茶来，这里不需要伺候。”

张熠丞神情一顿，行过礼，转身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