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听见暖气片水流的声音,能听见窗外远处偶尔驶过的车声,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——高军的呼吸平稳,赵振的呼吸深沉,王工的呼吸轻微而快速。
墙上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走,嗒,嗒,嗒,像倒计时。
高军第一个打破沉默。
他站起身,动作很稳。椅子腿与地面摩擦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他看着我,眼神里没有了犹豫,没有了质疑,只有一种工程师面对复杂问题时的专注和决心。
“小田总,我明白了。”他的声音很稳,一字一句,“方向清晰了,剩下的就是执行。音乐这条线,我会全力配合——预算我做细,流程我盯紧,资源我协调。您只管专心做音乐,其他的交给我。”
他说完,没有立刻坐下,而是站在那里,像一棵树。
赵振合上笔记本。他合得很慢,很郑重,像是合上一本重要的法典。然后他抬起头,推了推眼镜:
“法律和架构的事交给我。我会在一周内拿出设立投资部门的完整方案——包括法律文件范本、税务优化路径、操作流程手册。另外,我会开始接触一些有科技背景的律师,为未来的投资尽调做准备。”
王工也站起来。他是三个人里最矮的,但站得最直。他的眼睛依然很亮,但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。
“技术这边,您放心。”他说得很简单,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木头,“网吧系统保证按时保质完成,V1.0版本绝不会掉链子。‘好软件平台’的蓝图,两周内给您初步方案,包括技术选型、开发计划、资源需求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人手不够,我就加班。一个人当两个人用。”
三个人,三种性格,三种专业背景,但此刻站在这里,说出的话却有种奇异的和谐感。像是三把不同的乐器,在指挥的引导下,奏出了同一段旋律。
“谢谢。”我说。
这个词很轻,轻得像一片羽毛。但在这个安静的会议室里,在这个深秋的夜晚,它落在地上,却有千斤重。
谢谢你们的信任。
谢谢你们的专业。
谢谢你们愿意陪一个十五岁的少年,去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。
会议结束。
三人收拾东西,匆匆离开,各自去忙了——高军要回去重新做预算,赵振要开始研究基金法律,王工要回公司和技术团队开夜车。
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我没有开灯,任由窗外城市的灯光将房间映照得半明半暗。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,在深色的会议桌上投下一片银白。桌上的文件还摊开着,纸张在微风中轻轻颤动。
那张写满要点的纸,还在桌子中央。我走过去,拿起来。纸张在手中很轻,但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很多事情将进入一个全新的节奏。
更快的节奏。
更大的压力。
更高的风险。
就像把引擎推到极限,转速表指针冲向红区,车身开始颤抖,但你依然踩着油门不放,因为你知道,只有这样才能追上前面的人。
我知道这很难。
知道可能会失败。
知道可能会摔得头破血流。
但我没有退路,也不想退路。
退路是什么?是按部就班地读书,考大学,找工作,过平凡的一生?是守着现有的小成就,沾沾自喜,固步自封?是明明看到了远方的光,却因为害怕黑暗而止步不前?
那不是我要的人生。
前世我活过一遍那样的人生——以为稳妥,以为安全,其实平庸,其实遗憾。重生前依然浑浑噩噩,躺在床上刷着抖音虚度年华,来不及回想一生,来不及感慨岁月:如果当年再勇敢一点,如果再坚持一下,如果再快一些……
今生,我不想再有那样的遗憾。
起身,走到窗前。
推开窗户,冷风灌进来,带着深秋的寒意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凉意充满肺部,像喝了一口烈酒。
远处,北京城的夜景铺展开来。
近处是胡同,青灰色的屋顶连绵,偶尔有几点灯火,像沉睡的眼睛。远处是高楼,建设中的楼群脚手架林立,塔吊的轮廓在夜色中像巨人的手臂,指向星空。更远处,是长安街,车灯连成流动的光河,永不停息。
这个城市,这个国家,正处在剧烈的变革前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