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也正因为如此,它真实,它有生命力。它像一面镜子,映照出这个时代县城年轻人最本真的欲望、烦恼和快乐——想赢游戏的渴望,逃避作业的放纵,对陌生世界的窥探,还有那种朦胧的、不知该投向何处的青春能量。
快九点时,林薇来了。
她今天穿的是浅蓝色连衣裙,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,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。推门进来时,她先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大厅,目光在几个陌生面孔上停留了一瞬,然后才走向她的角落。
今天那个座位空着,她坐下来,开机,戴上耳机,动作流畅自然。
我注意到,她的神情比之前放松了一些。那种紧绷的、随时警惕的状态,似乎淡化了。也许是因为骚扰事件过去了一段时间,也许是因为她逐渐适应了这个环境,也许……是因为她知道,只要她在这里,就会有一双眼睛在注意着这个角落,确保它的安全。
我们依然没有交流。但那种奇特的默契感,像一层薄薄的膜,存在于我们之间。她知道我不会打扰她,我知道她不会给我添麻烦。她是我这片“领地”里一个安静的存在,而我,是她在这个嘈杂空间里一道无形的安全屏障。
十点半,她下机离开。
经过柜台时,她像往常一样,目光微微垂下,脚步没有停留。但在推开门帘,即将走出去的那一刻,她忽然回头,朝我这边看了一眼。
目光接触的瞬间,她似乎愣了一下,随即有些慌乱地转过头,匆匆走了。
那一眼很短,可能只有零点几秒。
但我看清楚了——那眼神里,有感激,有好奇,还有一种很淡的、属于少女的羞涩。
门帘晃动,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。
我坐在柜台后,手指无意识地在鼠标垫上敲了敲。心里那点细微的涟漪,很快被更现实的思绪压下。
守护最好的方式,有时就是不去打扰。
墙上时钟指向十一点。该打烊了。
我站起身,走到大厅中央,拍了拍手:“各位,十一点了,准备下机了。明天早点来。”
一片哀嚎和抱怨声中,少年们不情愿地开始退出游戏,保存进度。灯光逐排亮起,照亮了一张张意犹未尽的脸。
我看着他们,忽然想起金院长的话:“艺术到最后,拼的不是技巧,是生命体验。”
这些少年脸上写着的兴奋、沮丧、投入、疲惫,不就是最鲜活的生命体验吗?而我,在这个地下室,见证着、也参与着这些体验。这本身,或许就是一种创作,一种比写歌更庞大、更复杂的创作。
星火在此处燃烧,照亮方寸之地。
人情在此处纠缠,炼就处世之心。
路还长。但每一步,都算数。
我关掉大厅的主灯,只留下安全通道微弱的绿光。黑暗笼罩下来,机器的散热风扇还在嗡嗡作响,像这个空间的呼吸。
走出地下室,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。我抬头看天,星星很稀疏,但月亮很亮,清冷的光辉洒在巷子的青石板上,像铺了一层薄霜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。我掏出来看,是高军的短信:“小田总,测试版已发邮箱。王工说,如果县城那边测试顺利,下周可以开始小范围推广。”
我回复:“收到。明天开始测试。”
按下发送键,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亮了我的脸。倒影里的少年,眼神疲惫,但深处有火在烧。
回到家时,父母已经睡了。姐姐房间的灯还亮着,门缝下透出暖黄的光。我轻轻走过去,敲了敲门。
“姐,还没睡?”
“马上。”姐姐的声音传来,“在整理错题本。”
“别熬太晚。”
“知道。”
我回到自己房间,没有开灯,径直走到窗前。推开窗户,秋夜的空气涌进来,清冽得让人精神一振。
远处县城的灯火稀稀疏疏,大多已经熄灭。只有国道上的车灯,像流动的星河,缓缓向远方延伸。
我知道,明天还有更多的事要处理:测试新版软件、跟进李锐的技术进展、联系周杰伦歌友会的场地、继续写《鬼吹灯》、准备下周的声乐研讨班……
千头万绪,像一张网,把我罩在其中。
但很奇怪,我并不觉得疲惫,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充实感。
就像金牛座的特质——我们不喜欢失控,喜欢把一切纳入自己的规划和掌控。
尽管这很累,但这种“一切尽在掌握”的感觉,本身就能带来安全感,带来满足感。
从重生醒来的那一刻起,我就在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。
利用先知,改变轨迹,构建系统,连接未来。这条路孤独,沉重,充满未知的风险。
但今夜,站在秋夜的窗前,看着这座沉睡的小城,我清楚地知道——
这就是我的选择。也是我的使命。
星火已燃,前路漫漫。
而我,将守护这点光,继续前行。
直到星火相连,照亮更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