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指尖在衣襟内侧摸索片刻，掏出一枚通体莹白的手柄铃——铃身雕着细密的云纹，柄端缀着半颗圆润的明珠，正是泠国世代相传的信物，专司驱邪镇煞，寻常妖邪闻其声便会魂飞魄散，便是裴安国那些身负神力者，也得忌惮三分。

“叮铃——叮铃——”

清脆的铃声穿透残余的喧嚣，像冰水浇入滚油。

正欲上前围堵的裴安人果然顿住脚步，面罩下的眼神掠过几分惊惧，握着粮食根茎兵器的手不自觉收紧。

领头那人往前探了半步，粗声喝问，“你们泠皇到底是谁！藏着掖着不敢露面，难不成是怕了我裴安国？”

泠清桁不答，只将铃铛举得更高些。

铃声愈发清亮，带着无形的威压漫开，逼得裴安人连连后退，脚边的碎石被震得簌簌滚动。

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速战速决。

这念头刚落，身后的泠国族人便如得了指令般齐齐上前。

站在最前排的几位“锋”级族人眼中闪过莹光，周身神力骤然暴涨，引得天际风云变色。

瞬间，乌云翻涌，紫电如龙蛇狂舞，几道惊雷轰然劈下，堪堪落在裴安人身侧的空地上，炸起漫天烟尘。

“谁派你们来的？敢来泠国闹事，你们是真活够了。”

慕虚大人的声音自云层深处传来，不怒自威，带着神力特有的震颤，仿佛从九天之外压下。

裴安人脸色骤变，他们原以为这次突袭能打泠国一个措手不及，却没料到对方早有防备，连慕虚这等人物都惊动了。

“快撤啊！”领头那人当机立断，话音未落，裴安人便齐齐催动神力，周身泛起金红色的光晕，如一群被惊起的鸟雀腾空而起。

他们不敢恋战，借着云层掩护往东南方向疾飞，不过片刻，身影便消失在天际。

惊雷渐歇，乌云散去，山间重归寂静。

躲在洞里的泠月正盯着藤蔓缝隙外的天光发呆，方才隐约听见几声巨响，却辨不清是何动静。

他屏息等了许久，见外面再无声息，才小心翼翼拨开藤蔓探出头。

山道上空无一人，只有被惊雷劈开的岩石碎块散落在地，空气中还残留着神力碰撞后的焦糊味。

确认安全后，他才钻了出来，抬手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，又反复搓了搓沾着潮气的手掌，长舒一口气，“终于走了。”

泠月抬手将凌乱的长发拢到脑后，用一根素色发带松松系住，几缕碎发落下垂在脸侧。

他顺着山坡往下望，只见山脚人影稀疏，大多是收拾残局的族人，便定了定神，抬脚往山下走。

山道依旧陡峭，他走得极缓，鞋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
这时，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小麻鬼忽然动了。

那团雾气轻轻晃了晃，两点幽光骤然亮了几分。

它本是只早夭的小麻雀，死后魂魄被慕虚大人以神力聚拢，炼化成灵，周身总萦绕着一层近乎透明的光晕，仿佛琉璃盏里盛着的月光，既轻盈且神秘。

此刻接收到慕虚的暗令，它周身光晕流转，纤细的灵力如丝线般缠上山崖边一块松动的巨石。

“轰——”

巨石骤然滚落，带着破空之声砸在泠月身前丈许处，激起漫天尘土。

“我靠！”泠月吓了一跳，猛地往后跳开几步，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。

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，只见那巨石稳稳卡在山道中央，堵住了去路。

“什么东西啊，吓死人了。”他抚着胸口嘟囔，眼角余光瞥见一团淡淡的光影在巨石旁一闪而逝，却只当是眼花，摇摇头继续往下走。

小麻鬼飘在他身后，光晕渐淡，如同一滴墨融入清水，悄然隐去了身形。

它望着泠月的背影，两点幽光里似有微光流转——这一绊，是为了让山下人快点收场。

泠月绕开巨石，顺着蜿蜒的山道往下走。

越靠近山脚，风声越柔，空气中那股神力碰撞后的焦糊味渐渐淡了，取而代之的是草木与泥土的清新气。

待他踩着最后一级石阶落地时，才发现山脚下果然空旷得很。

方才奔逃的族人已散去大半，只剩零星几个身影在收拾散落的物件，或是蹲在路边低声交谈。

他目光扫过四周，没瞧见熟悉的面孔，便朝着不远处一位正弯腰捡拾陶罐碎片的大娘走去。

那大娘穿着靛蓝色粗布裙，鬓角沾着些尘土，手指在碎片上摩挲着，似在可惜器物的破损。

“大娘，”泠月走上前，“方才裴安人来过了？他们去哪儿了？”

大娘闻言直起身，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，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
大娘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诧异，随即认出他来，只是面上不动声色。

她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角，声音带着山间人特有的质朴，“那裴安人啊，来得凶得很，闹了没半柱香的功夫，就往南边去了。”

说罢抬手往南方指了指，指尖枯瘦，却透着股笃定，“谁知道他们是来干啥的，凶神恶煞的，倒把山里的小雀儿都惊飞了。”

泠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眼，只见南边的山林郁郁苍苍，云雾在树梢间缭绕，瞧不出什么异样。

他点点头，又道了声谢，转身便往山道出口走。

走没几步，忽然想起什么，伸手往衣襟内侧摸了摸，掏出个巴掌大的瓷瓶，瓶身莹白，上头描着几枝淡金色的泠皇花——正是前几日在明国市集上寻来的稀罕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