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泠清桁坐在书房内,翻看着旧档,与院中舆图上的纹路遥相呼应,构成一幅未被言说的守护图景。
额间月牙印记隐现微光,与档册上暗纹相和,灵力流转间,将裴安烈过往行径在识海间铺开——三年前边境冲突、半年前雾林异动,桩桩件件皆与地火符相关。
他正凝神梳理,忽闻院中有轻响,是木屐踏过青石板的声音,节奏缓而匀,不用细辨便知是泠月。
他指尖微动,旧档自案上收起,隐入身后书架暗格,动作行云流水,无半分滞涩。
待泠月叩门时,案上已只剩一卷寻常农事志,墨汁新研,狼毫悬于砚台之上,恍若方才翻阅秘档的情景从未发生。
“进来。”泠清桁声音如常,清冽中无半分异样。
门轴轻转,泠月端着青瓷碗步入,碗中清水澄澈,映着晨光,漾出细碎涟漪。
他将碗递至案前,目光扫过案上农事志,指尖无意识蹭过碗沿,“阿清哥,昨日你饮了酒,晨间许是头沉,喝点清水润润。”
泠清桁抬手接过碗,指尖触到碗壁的微凉,与掌心残留的旧档纸温交织。
他垂眸饮了一口,水液滑过喉间,将残存的酒意彻底涤荡。
抬眼时,见泠月正盯着书架上的草药图谱,目光落在绘着月眠草的那一页,指尖似有若无地在空气中摹着草叶纹路。
“昨日在泠水城,那大娘说月眠草能护平安。”泠月忽然开口,声音轻缓,带着凡境少年特有的澄澈,“我将花收在玉盒里了,想着往后若是去山道,带一朵在身上也好。”
泠清桁放下碗,目光落在他发间——昨日别着绒花的位置,此刻只剩素色发带,衬得少年眉眼愈发清朗。
他喉间滚了滚,终究未提月眠草与族中灵力的关联,只淡淡应道,“凡境草木,各有其用,你喜欢便好。”
泠月点头,转身走到书架前,抽出那册草药图谱,指尖落在月眠草旁的注释上,轻声念出,“月眠草,生泠谷阴处,夜吸月华,晨凝露霜……”
念到此处,他忽然顿住,转头看向泠清桁,“阿清哥,你画这图谱时,是不是去过泠谷深处?我昨日绕路时,只在谷口见着几株,深处倒没敢去。”
泠清桁指尖摩挲着碗沿,目光掠过院角兰草,那里正有露珠滚落,映着天光,“早年随族人去过几次,深处多生奇草,亦有险地,你如今不必去。”
泠月“哦”了一声,将图谱放回原处,转身时瞥见案上砚台,墨汁浓黑,似是刚研好。
他伸手蘸了点墨,在指间捻了捻,笑道,“阿清哥今日是要写东西?若是我在这里扰了你,我便出去整理舆图。”
“无妨。”泠清桁抬手将砚台往旁侧挪了挪,避开他蘸墨的指尖,“你若无事,可在此处看舆图,有不懂的地方,便问我。”
泠月应声,从怀中取出昨日带回的舆图,在案旁矮几上铺开。
舆图上泠水河蜿蜒如带,标注的村落、山道皆用细墨勾勒,他指尖沿着泠水河往西北方向划去,停在标注“泠谷界”的界碑处,“从这里往家走,昨日我走了约莫一个时辰,若是赶早,或许能在午间到家。”
泠清桁目光落在他指尖所指之处,那里恰是族中设下灵力屏障的节点,寻常凡人难辨异常。
他颔首,“山道多碎石,赶早走稳妥些。”
两人一坐一站,一者翻阅农事志,一者查看舆图,屋内静极,只余书页翻动的轻响与窗外虫鸣交织。
日头渐升,透过窗棂的光影移至案中,将两人身影在地上叠作一处,恍若凡境寻常人家的日常,无人知晓这平静之下,藏着族中世代守护的秘密。
忽有呼喊声自院外传来,急促而慌乱,打破了屋内的静谧。
婳月眠的声音尤为清晰,带着几分难掩的急切,“清桁!泠月!快些出来!”
泠清桁眉峰骤蹙,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案边书页,纸页边缘被捏出深深的折痕。
他能感应到院外灵力波动杂乱,虽皆为族中“介”级影卫的气息,却带着慌乱——定是裴安人来了,且来势比昨日山巅更盛。
泠月闻声起身,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,快步往门外走,“娘怎么了?听着声音不对。”
他心中已生出疑问:方才还平静的村落,怎会突然喧闹起来?莫不是出了什么事?
两人刚踏出书房,便见婳月眠提着布包匆匆赶来,蓝布裙上沾着些尘土,鬓边月眠草也歪了几分,往日的温婉间添了焦灼。
她攥着泠月的手腕,“裴安人又来了,这次来的人多,村口已乱作一团,得赶紧往安全的地方去,怕是要离家避上几日。”
泠清桁皱眉,目光扫过院外——影卫们正以“收拾家当”为借口,暗中布下凡境可见的屏障,将裴安人可能闯入的路径挡住,却又需装作慌乱收拾的模样,不能显露半分灵力。
他问,“爹呢?”
婳月眠摇摇头,布包带子因用力而勒得指节泛白,“方才见他跟着村里几个汉子往东边走了,说是去探探情况,让我们先往西边避着,等他消息。”
泠月心头一紧,往前走了半步,“爹一个人去太危险了,我们得等他一起走。”
他心中满是担忧:裴安人上次在山巅便那般凶,这次来的人更多,爹若是遇上,可如何是好?
泠清桁伸手按住他的肩头,力道沉稳,带着安抚之意,“不必担心。我们先往西边走,待他探明情况,自会寻来。”
他能清楚感知到泠月的焦虑如潮水般涌来,却不能直言——泠柘带着“锋”级族人去牵制裴安人,且有灵力护持,绝非凡境汉子那般脆弱。
婳月眠从布包中取出两件素色布衫,递到两人手中,“带上轻便,路上也能换着穿,西边山坳有处废弃的屋舍,我们先去那里落脚,等外面安稳了再回来。”
泠月接过布衫,指尖触到布料的粗糙,心中却更添疑虑:娘平日收拾东西素来细致,今日却这般仓促,且村里怎会突然来这么多裴安人?上次山巅之事刚过,怎的他们又来闹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