钥匙插进锁孔,转动,门开了。
夜光泄进来一小片,勾勒出门口让单七七心里一颤的剪影。
蓝烟回来了。
她静静地站在那里,和夜光一起。
单七七好似从她眼中看到怜惜,转而又觉得一定是错觉,蓝烟平日根本瞧不上她,怎会对她露出那般神色。
单七七赶紧闭上眼,把脸往臂弯深处埋,越是忍耐,眼泪越是泛滥,热热地滑进鬓角。
蓝烟进门换拖鞋,拿起吊带短裤,去了冲凉房。
许久后,她提着洗漱篮子回来了。
经过单七七时,一阵极淡的香气飘过来,可能是残留在她身上的香水尾调,也可能是刚用的沐浴露,跟在单七七心里神秘的她一样,猜不透。
蓝烟都没往单七七这边多看一眼,也许是看了,只是在黑暗里,单七七不敢确认。
蓝烟掀开床和沙发之间的花布帘,床板发出嘎吱一声。
单七七知道,蓝烟坐到了床上。
烟味飘了出来,蓝烟又抽烟了。
单七七忍不住咳嗽一声,憋了很久的哭腔跟着出来,她咬着嘴唇,不再出声。
不知蓝烟为什么突然回来,不知蓝烟为什么要坐在那里抽烟,不知蓝烟为什么知道她没睡着,却一句话都不跟她讲。
就在单七七快被诡异的沉默溺毙时,帘子后面,传来蓝烟的声音,很低,很哑,“以后,不要再给我煮饭了。”
一句话,让单七七的心沉入冰点。
这是在用委婉的方式,赶她走吗?
她想对蓝烟说,其实直说就好,她还没那么厚脸皮,她自己知道走的。
单七七努力让声音平静,挤出干巴巴的回答,“好。”
帘子后面再无回应。
平稳的呼吸声响起,蓝烟累极睡去。
单七七望着天花板上奇形怪状的水痕,潮湿的空气压得她要喘不过来气,她有多舍不得蓝烟,此刻就有多难受。
夜越来越深,她终究没能睡着,无声坐起来,赤脚向前,掀开那道隔开两个世界的帘子。
她看着面对她侧卧在床上的蓝烟,慢慢蹲下身,跪在床前的水泥地上。
地板直硌膝盖,她却浑然不觉,向前倾着身体,像一个渴望妈妈的孩子,将自己一寸一寸挪近蓝烟。
看她眉眼,看她眼下一颗痣,看她嘴唇的形状,看她呼吸的频率,她要把这张脸,要把蓝烟的一切,深深烙印进心里,因为今夜过后,再也没有机会这样看了。
看着看着,她忽然生出一阵冲动,想钻进蓝烟怀里,想好好抱抱她,因为她现在很难过,孩子难过的时候,不就应该找妈妈抱一抱吗?妈妈的怀抱不是能够驱赶所有的悲伤吗?
可她不敢,她不能。
因为蓝烟不愿做她妈妈。
无法收拾的渴望最终化成卑微的驯顺,她情不自禁地把身体矮下去,以一种近乎匍匐的姿势,跪伏在床沿,像一只伤心的小狗,认了被遗弃的命运,最后一次,虔诚地靠近她唯一认定的主人。
她保持这个姿势,依赖地蹭着床沿,满腔无法言说的不舍从唇间溢出——
“妈妈。”
不称呼你别的,是因为,我只想喊你妈妈,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,我就只想做你的孩子,妈妈,妈妈,我的妈妈,我的好妈妈。
-
翌日。
蓝烟睁开眼,帘子外静得反常,往常这时候,该有轻轻的走动声,此刻,什么都没有。
蓝烟掀开帘子,一眼扫过去,十几平的小屋好似变大了,沙发上单七七卷在那里的被铺不见了,门口挂钩上单七七的灰太狼书包也不见了。
蓝烟意识到了什么。
穿衣想出门。
这时,她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,那里多了一叠钱,旁边散着的,还有一些硬币,一块五角都有。
蓝烟大概数了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