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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 > 屋顶下的天空 > 第32章 描绘阴影的艺术(6)

第32章 描绘阴影的艺术(6)(2 / 2)

“哦。”林译苇说,“那你先出去。”

韩其楼走出房间,林译苇把门关上。她听见丈夫回到厨房,拧开天然气灶的开关。她打开便笺本,用钢笔在上面写字。

今天没有更重要的事情。

她写道。

陶蕴玄站在江边一块大石头上,对他的学生说:“大自然是艺术的母亲。今天的主要事情是玩耍,亲近一下大自然。我们学了三个月基础课程,不要在教室里闷成了‘画呆子’。如果大家闲得发慌,可以写生,画素描。你们看,这条河流。”

大家注视着眼前的小河。河水清澈,河底的鹅卵石历历可数,河岸边长满青草,离岸远一点的地方,生长着许多马桑和麻柳树。河水在天空的映衬下,呈现出翡翠般的色彩。

在那个年代,大地上生活着贫穷的人们。但大自然却非常洁净。河水没有受到污染,树木没有遭受砍伐。这一群学艺术的大学生和他们的老师一起,行走在一条洁净的河边。河流在他们的眼中,呈现出最原始的面貌。

林译苇翻开手边的《地理学辞典》。在第281页,她找到了关于河流的词条。

她把这个词条抄在纸条上,钉上墙壁。她后退一步,再一次读字条上面的文字。然后,她想象陶老师和他的学生在一条河边活动的情景。那是一条中国南方的河流,河面不宽。由于四周没有高山,这条河流速缓慢。它那洁净的水流不慌不忙地在丘陵地区蜿蜒向前。

陶蕴玄老师和他的学生沿着河岸向前走。

他们经过一片河滩,又走过一块草地。一棵大树矗立在河边,它的树叶掉光了,剩下灰褐色的树枝无言地指向天空。叶一峰愣住了。这棵树太眼熟,他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。但肯定不是这里。这个地方,他是第一次来。

他仔细打量这棵树。这是一棵死去的麻柳树,树身约一人合抱,几根粗大的树枝从树身两米高的地方长出来,向四面八方伸展,在天空下构成优美的图案。他从肩上取下画夹,坐在一块石头上写生。

叶一峰用铅笔在纸上勾勒出大树的树身,然后画枝干。太阳的光线在树身投下明确的阴影,叶一峰准确地捕捉到阴影的形状。他把它精心描摹下来,用铅笔把阴影涂黑。一棵立体的树在他的纸上显露出来。

“画得不错。”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。他回头一看,是陶老师。

“方法是正确的。”陶老师说,“你在进步。继续画,按照我教给你的方法,再加上你的理解。”

陶蕴玄老师向前走,他的肩上扛着一根斑竹做成的鱼竿。他一边走,一边哼一首歌,几个同学跟在他后面。他们走到一处丛生着马鞭草的河岸边,坐了下来。陶蕴玄把缠在鱼竿上的羊肠钓鱼线慢慢取下来,同学们一窝蜂地在草地里寻找昆虫给老师做鱼饵。陶蕴玄从一个同学手中选了一只油亮的棕色蟋蟀。他把蟋蟀穿在鱼钩上,用力甩了出去。蟋蟀掉进河水里,随着鱼线上的铅坠快速沉入河底。

陶蕴玄又坐了下来。但他这次坐在与刚才不同的位置。虽然只有一点偏差,他却知道自己坐到了一个东西上面。他站起来,用脚踢了踢草皮。草根和泥块被他的皮鞋踢飞了,一块黑色的物体露了出来。

陶蕴玄弯下腰,注视这块黑色的物体。它其实是深褐色的,是一块树皮模样的东西。毫无疑问,泥土下面埋着一棵树。

“附近一定有农家。”他说,“你们谁去借锄头?我们把它挖出来。”

附近一定有农家。林译苇想,要不然,这个故事就不好进行下去了。这时,丈夫在叫她吃饭的声音从外屋传来。

林译苇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。她回到自己房间里,又打开便笺本写字。

一个同学跑上山坡,看到一个小院子,院子里有两幢茅屋,一个老头正在院子里晒苞谷。

他向老头借了一把锄头,扛着它,飞快地跑回河边。陶蕴玄接过锄头,把树身周围的草皮挖开。一截完整的木头显现出来。陶蕴玄再往下挖,泥土由浅棕色变成浅蓝灰色,又黏又稠。他细心地刨出树干,弯下身子去搬它。树干太沉重,他搬不动。几个同学一起动手,把树干抬了起来。

这截树干约一尺粗,三尺长,相当沉重。陶蕴玄用锄头挖了一下树干的表面,潮湿而腐朽的树皮飞溅开来,露出坚硬的木质部分。陶蕴玄再用锄头挖了一下,它发出沉重而尖锐的声音,像挖在石头上面。

“这是乌木。”陶蕴玄说,“古老的木头。它在河滩里已经埋藏了几千年。现在它硬得像石头。”

“陶老师,”一个学生问,“这种木头有什么用呢?”

“是做雕塑的好材料。”陶蕴玄说,“雕塑是最自由的艺术形式。在一个真正的雕塑家手里,任何材料都可以成为作品的物质基础。”

陶蕴玄听见有人在喊自己。是女儿陶雅。她从河岸的那一边跑过来,手里拿着一部照相机。在那一天,照相机成为她观察这个世界的工具。她带着这部崭新的德国造135相机,在河岸边疯跑。这部相机的名字叫“徕卡”。她手持徕卡相机,对着河边的树木和岩石拍摄照片。她跑到父亲身边,看着父亲和学生把一块黝黑的木头从泥土里抠出来。陶雅旋动卷片钮,给相机卷上胶片。她站在树身旁边,对准树身的边缘,小心地转动聚焦环,让取景框里两块淡黄色斑点中的树身线条重合,摁了一下快门儿。

相机快门儿发出轻柔的声音。陶雅在卷下一张胶片的时候,相信有一段时光已经被相机储存在胶片上面了。她转过脸,看见叶一峰坐在河边写生。

叶一峰正在画一棵灰白色的枯树。他用铅笔在纸上细心地涂抹树干的阴影部分。纸有点软,纸下面垫着的帆布面写生夹也有一点软,使铅笔在上面画出的线条显得有点无力。他看见一片阴影在纸上移动——是陶雅。她来到自己身后,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。

那是一个棕色的牛皮盒子。陶雅打开盒子,从里面取出一个金属做的物件。

“这就是照相机。”陶雅说,“你见过没有?”

“当然没有。”叶一峰说,“我是‘烤红苕’,乡下来的人,没有见过这种洋机器。”

叶一峰没有见过照相机,但陶雅早就给他谈论过照相机的事情。陶雅经常找叶一峰说话,不管他爱听不爱听。在下课的时候,有时她会坐在他身边,欣赏他的素描作业。

“你进步很快。”她往往会做出这样的评价,“你对物象的再现有惊人的能力。一旦你懂得了素描的基本的方法,你就会在这条道路上走得很稳很远。而在这条道路上,有一些人永远找不到方向。所以,那些人就去画抽象画,像康定斯基和克利之流。”

陶雅的话很多,也很出格。叶一峰没有回嘴的份。

“结果,康定斯基的画成了视觉艺术的新方向。”她说。

但叶一峰不知道谁是康定斯基。

“你以后会知道谁是康定斯基。”陶雅说,“你会知道得很多,像你现在这样努力,你会懂得很多,很快就比我懂得更多。”

叶一峰又埋头画那棵树。陶雅一下就安静了,在他身边坐下来,盯着他的后脑出神。他是一个从小地方来的人,他爱好造型艺术。他与其他同学最不同的地方,是他的眼神。他的眼神总是迷迷茫茫的,仿佛没有焦点,仿佛没有认真看任何东西,但他的造型能力很强,他一定看见了什么东西,而这东西是别人没有看见的。物体的形状在他的眼里与众不同。陶雅想。这是天生的。他进步得很快。才几个月时间,他的素描就显现出了自己的风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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