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末的风带着暖意,珍珠用力的依次扭动每个包间的窗户,清新的空气飘进来,驱散了“金夜歌厅”一整个冬天盘踞的烟酒味。
崔珍珠站在窗口,一边贪婪的吮吸新鲜空气,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翻盖手机 —— 那是她半个月前刚买的长虹手机,银灰色的外壳,翻开时会发出某台湾女星甜甜的声音 “长虹虹手机,让你红起来”,那是当时县城里最时兴的款式。
从冬天熬到春天,珍珠在 “金夜歌厅” 已经待了近半年。
这半年,像一场漫长的跋涉。
她从最初那个在包厢里瑟瑟发抖、连抬头都不敢的乡下女人,变成了如今能从容应对客人、靠歌声赢得尊重的服务员。
自从那次在 308 房唱了一首不太拿手的歌,越来越多的客人点名要听她唱歌。
一开始只是熟客,后来连第一次来的客人,听旁人提起 “会唱老歌的乡下妹”,也会好奇心驱使把她叫来。
她不再只唱那一首,只要是她听过的,都会试着唱 ——《篱笆墙的影子》《不白活一回》《渴望》,这些当时在电视上反复播放、街头巷尾都在传唱的歌曲,从她嘴里唱出来,总带着一股不一样的味道。
她的声音里没有专业歌手的技巧,却有生活淬出来的厚重。
有次,一个从外地来做生意的老板,听完她唱着“不白活一回,苦也不觉得累”,当场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钱,递到她手里:“老妹儿,这歌你唱到我心里去了。我最难的时候,就是靠这首歌撑过来的。”
两百,几乎是她三天的工资,珍珠愣了一下,连忙摆手:“哥,不用这么多,听歌不用这么贵。” 老板却笑着把钱塞进她口袋:“给你就拿着,哥不差这点儿,再说了你也不容易。”
从那以后,给她高额小费的客人越来越多。
有人是被她的歌声打动,有人是觉得 “听珍珠唱歌” 是种享受,还有人是出于同情,知道她一个女人在外打拼不容易。
珍珠渐渐摸清了规律,只要客人没有过分要求,只是听歌、给小费,她都会坦然接受 —— 这是她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,不丢人。
她的收入渐渐多了起来。
除了每月八百块的工资,光是小费,一个月就能攒下一千多。
她不再住那个弥漫着霉味的通铺,在歌厅附近租了个单间,虽然只有十几平米,却收拾得干干净净,墙上还贴了张风景画,是她从路边摊买的,画里有山有水,像极了她想象中 “好日子” 的样子。
那部长虹手机,也是她早就计划好的。
她想给神来村的靳老汉打个电话,问问孩子们的情况,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—— 旅馆的公共电话要排队,歌厅的电话又不方便。有次路过县城的手机店,看到橱窗里摆放的长虹翻盖手机,她停下脚步,看了很久。店员热情地招呼她:“大姐,这手机刚到的新款,能发短信、能打电话,还能存一百个号码,才一千二百块。” 一千二百块,是她半个月的收入,她咬了咬牙,当天就把手机买了下来。
拿到手机的那天晚上,她在出租屋里,对着说明书研究了半宿,才学会怎么存号码、怎么拨号。
靳家的固定电话是珍珠那会儿找人装的,靳老汉在她走之前,还和她说 “想孩子了,就打个电话回来”。她犹豫了很久,手指在按键上悬着,却迟疑了 —— 她不知道该开口,不知道孩子们有没有想她,更不知道自己这个 “逃跑的妈妈”,有没有资格问孩子们的情况。
最后,她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。
她想,等自己再攒点钱,等自己能给孩子们买些新衣服、新玩具,再打电话回去,或许会更有底气。
歌厅所有人对她的态度也彻底变了。
经理偶尔还会跟她开玩笑:“珍珠啊,现在你可是咱们歌厅的‘活招牌’,不少客人都是冲着你来的。” 陪唱女们更是把她当成了 “知心人”,有什么烦心事,都愿意跟她说。珍珠总是耐心地听她们倾诉,力所能及地帮忙 —— 她知道,在这个陌生的县城,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。
珍珠开始学着规划自己的生活。
每天下班,她都会把当天的收入整理好,一部分存起来,一部分留作生活费,还有一部分,专门用来给孩子们买东西 —— 她在县城的商场里,给团团买了条花裙子,给圆圆买了个布娃娃,给雪松买了辆玩具车,都放在出租屋的柜子里,等着什么时候能亲手交给孩子们。
珍珠觉得,自己现在的生活—— 虽然依旧辛苦,虽然依旧迷茫,却比在神来村时,多了几分希望,多了几分底气。
珍珠不再像以前那样,一想起孩子们就偷偷哭。
她知道,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,只有自己攒够足够的钱,才能有能力把孩子们接到身边,才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。
她想,再等等,等她再攒点钱,等她能在县城站稳脚跟,就一定回去看看孩子们。
春末的夜晚,她下班回到出租屋,打开窗户,晚风带着花香吹进来,很舒服。
她新买的长虹手机屏幕亮着,显示着时间 —— 已经快午夜了。她拿起手机,犹豫了一下,默默的翻开神来村的号码,只是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:“团团,圆圆,雪松,妈妈在努力赚钱,很快就会去接你们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