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娘,喝药了。”我坐在床边,拿下热敷的毛巾,一勺勺搅动着药水。
繁缕没应我,她又睡着了。
我便守着她醒来,三更天,她吃力地睁眼,向我伸出一只手。
我慌忙去握。
“咳咳咳……皎皎。”
“我听见…战马的声音了。”
“他为什么,突然来看我了?”
她眼角的泪水逐渐将枕巾全部浸湿,我让她好生歇息,等前方的捷报,她恍若未闻,固执地不肯松手,只一遍遍向我发问。
“他不会回来了。”
“是吗?”
“他不会回来了。”
繁缕呜咽不止,最后只是偏过头去,小声呢喃,“也好,也好。”
“在我心里,他早就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
繁缕咳得越发厉害了,喝了两副汤药还是没止住,天快亮的时候甚至开始咳血,我取了一床被子将繁缕紧紧包裹住,将她抱在我怀里。
她却不断将我向外推,让我去把她的簪子取来,说那是皎皎送给她的,她又烧糊涂了。
我替她将发簪别好,她忽然变得精神起来,直勾勾地盯着我,良久,轻笑道:“你来啦,皎皎。”
我垂眸不语,只淡淡嗯了一声。
繁缕挣扎着起身,与我面对面坐着,开始一字一句认真交代,“我幼时体弱多病,曾在乡下的远房表妹家借住过一段时间,有幸与邻家的女孩结为朋友,奈何十二岁回到江安,再未曾见过她。”
“我们曾在老房子下一起埋了一块玉佩,约定好十五年后再去取出。”
“而今期限已到,我恐要食言,皎皎,你替我走一趟吧。”
“那是我…很重要的东西,劳烦你代为保管。”
我应声说好,繁缕又笑起来,“等你回来了,春三月,我们就一起去踏春。”
“好。”离开江安城之前,我又去看了繁缕,她原本睡着,我走到床边的时候她又突然醒了。
她嗓子哑得厉害,一句话都没再跟我说,只是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伸手拉住我,在我掌心写下几个字。
等你,回家。
我没让人陪同,孤身一人骑马赶到江安城外,一路上我都在回忆我进宫的第一年和繁缕是如何相处的,那一年之前的所有事情我都有些记不清了,可仅仅就是那一年,我却记得鲜明。
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?
又为什么总是要让我离开呢?
这里不是我的家,哪里是呢?
我突然难受得厉害,片刻后心脏开始绞痛不止,慌张下马将马拴在树上。
跪在地上的那一刻,前尘往事如潮水席卷,将我吞没。
——“皎皎?到了学校啦!醒醒啊。”
——“皎皎,今年一起去踏春吗?”
“好。”
绥安十四年春,在距离江安城还有两公里的树林中,我绝望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打开那个盒子,玉佩滚落出的一瞬间,我连悲泣都不得,我想伸手触摸那无论是前世,还是今生都属于我的东西,可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渐渐变得透明。
我声嘶力竭地吼叫,为何求不到一个来处与善果。
我憎恨上天如此戏弄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