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那些兵卒走远了,船夫才瘫坐在地上,大口喘着气:
“这些人……比乱兵还狠!上个月我载过一家人,就因为藏了半袋米,男人被他们打断了腿,女人和孩子被拉去当苦力,至今没回来……”
柳惜春抱着柳望,眼泪无声地掉下来。她想起刚才那些兵卒的样子,
又想起父亲生前说的“赋税养兵,兵护百姓”,如今却成了“兵抢百姓,百姓遭殃”,心里像堵了块石头,喘不过气。
柳望从姐姐怀里探出头,小手指着远处那些兵卒的背影,小声问:
“李先生,他们不是保护我们的吗?为什么还要抢我们的东西,还要打人?”他话说得认真,却让满船的人都沉默了——这个问题,没人能回答,也没人敢回答。
李龟年靠在船舷上,咳嗽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开口:
“以前在长安,官府收了赋税,会用来养兵,用来修水利,用来救济灾民。可如今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神里满是疲惫,
“战乱不休,藩镇各自为政,收的赋税都用来打仗,用来填自己的腰包,哪还顾得上百姓的死活。”
陈守业蹲下身,给李龟年递过水壶,声音低沉:
“先生别说了,先歇着。等到了道观,找些药给您擦擦。”
他说着,往远处望了望——那些兵卒还在岸边游荡,手里的火把像鬼火一样,在夜色里晃来晃去,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逃难的人。
苏清弦把琵琶从船板下拿出来,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,指尖触到断弦的地方,忽然想起父亲生前说的“乱世里,活着最难,却也最要紧”。
她抬头对众人说:
“咱们快走吧,趁着夜色,早点到道观,别再遇到这些人了。”
船夫点点头,挣扎着站起身,把船往城西划去。
船桨划水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,伴着远处隐约的喊骂声,还有柳望轻轻的啜泣声。
夜色越来越深,襄阳城的灯火已经看不见了,只有天上的星星,微弱地亮着。
满船的人都沉默着,没人再提牡丹,没人再提鱼,也没人再提长安——
他们不知道,到了道观之后,会不会遇到更难的事,会不会还有人来抢他们的东西,会不会连安稳地睡一觉都成了奢望。
就在这时,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,越来越近,越来越响。
陈守业猛地站起身,手再次按在刀柄上,目光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他看见,夜色里,十几个骑着马的人正往这边跑来,手里举着火把,腰间挂着刀,和刚才那些兵卒的打扮一模一样。
“糟了!是他们的人!”船夫声音发颤,拼命地往道观的方向划,船桨溅起的水花打在船板上,湿了所有人的衣裳。
柳惜春把柳望紧紧抱在怀里,闭上眼睛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千万别被他们追上,千万别……
陈守业站在船头,望着越来越近的火把,深吸了一口气。
他知道,这次恐怕躲不过去了。
他转头看了看满船的人——咳嗽的老人,发抖的女子,哭泣的孩子,还有抱着琵琶的姑娘,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:
就算拼了这条命,也要护着他们,护着这乱世里仅存的一点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