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碎春·三续
狗吠声还没散,岸边忽然窜出三两个黑影,跌跌撞撞往河边跑,后面跟着十几个举着火把的人,喊骂声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楚:
“跑什么!欠的粮税还没交,想躲到哪儿去!”
陈守业瞬间绷紧了身子,手按在刀柄上,低声对船里的人说:
“都低下头,别出声。”他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些举火把的人——他们穿着破烂的甲胄,腰上挂着刀,却没插官府的旗号,倒像是附近藩镇的兵卒。
柳惜春慌忙把柳望按在怀里,孩子的小脸贴在她的衣襟上,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发抖。柳望小声问:
“姐,他们是抓人的吗?是不是像抓药铺掌柜那样?”他想起在地窖里时,掌柜的就是被几个穿甲胄的人抓走的,说是“欠了军粮”,之后就再也没回来。
苏清弦把琵琶往船板下一塞,用布帘盖好,指尖攥得发白。
她想起去年在长安,父亲去交赋税时,官差还客客气气的,可如今这些人,却像是饿狼盯着肥肉,眼里全是凶狠。
“砰!”一颗石子突然砸在船篷上,接着传来粗哑的喊声:
“船上的人!下来!检查!”举火把的人已经到了河边,火光映在他们脸上,满是不耐烦。
船夫吓得脸色惨白,刚想起身,就被陈守业按住了。
“别去。”陈守业声音压得低,
“他们不是官府的人,是藩镇的私兵,见人就抢,见粮就夺。”他说着,从怀里摸出半块碎银子,塞给船夫,
“你去跟他们说,我们是逃难的,只有几件破衣裳,再把这个给他们,让他们放行。”
船夫攥着碎银子,手都在抖,磨蹭着下了船。刚走两步,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卒揪住衣领:
“磨蹭什么!船上有粮没?有值钱的东西没?”
“没……没有啊官爷!”船夫声音发颤,把碎银子递过去,
“我们都是逃荒的,就几件破衣裳,您高抬贵手,放我们过去吧!”
那兵卒接过银子,掂了掂,却没松手,反而往船上瞥了一眼:
“逃荒的?我看不像!那船里藏着人吧?出来!都出来让我看看!”他说着,就往船上走,手里的刀在火光下闪着冷光。
陈守业刚想拔刀,李龟年忽然咳嗽着站起身,扶着船舷慢慢走下去。
“这位军爷,”老人声音沙哑,却尽量挺直了腰,
“我们都是读书人,从长安逃出来,想去襄阳投亲,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,还请军爷通融。”
他说着,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——那是以前岐王赏的,如今却成了保命的东西。
那兵卒看见玉佩,眼睛亮了亮,一把夺过去,翻来覆去看了看,又往李龟年身上踹了一脚:
“老东西,早拿出来不就完了!滚!别挡着老子办事!”
李龟年踉跄着倒在地上,苏清弦连忙跑过去扶他,见他嘴角渗出血,心里又疼又气,却不敢作声。
陈守业握紧了刀柄,指节泛白,却还是忍住了——他们人少,打起来讨不到好,只会连累所有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