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夫人一听正合他意，宝玉是个说不听的，这种事很难断绝，便指望袭人盯紧一点，多多规劝，也不能白叫人干活，王夫人让凤姐日后从她的20两银子里出2两给袭人做月钱，这和赵姨娘他们一般的待遇已经很说明问题。

但要说袭人已经挣上主子身份也不是，两个人年纪小，老爷肯定不让，又怕袭人做上姨娘便不肯用心劝宝玉了，就还依旧做丫头。

王夫人本来是想让袭人教宝玉房事，以免他在外面和三教九流的乱搞。她哪里知道怡红院里都没几个清白之身了。

王夫人有什么事都和薛姨妈说的，宝钗早就心里有数，如今卖个巧宗给袭人罢了，不然她做什么成日里找袭人说话送东西，也就是看在她以后是宝玉姨娘份上。

黛玉正在和湘云躺着说话，以解午倦。湘云是个话多的，兴奋的叽叽喳喳，黛玉想问她在家情况，便说：“你这会子来住几天呢？”湘云提到这个便没了兴致，“住不得几日，家里盯得紧呢。”

黛玉便笑她：“听说云姑娘近日都在相看人家了，想是急着回去找如意郎君吧。”湘云便翻个身朝黛玉扑过去，“我就说林姐姐再不饶人的，整日里都在胡沁些什么。”

“那不然呢，往日里来住几个月的也不是没有，怎么大了来的倒少了，来一次也就住个几日，玩都玩不痛快。”黛玉捉住她的手让她别闹，这次她是非要让她说实话的。

湘云复又躺回去，叹了口气。“我家你也知道，打小爹娘狠心去了，只跟着叔叔婶婶过活。早些年老太太帮衬我，让我在这里过了几年好日子，如今大了不好住别人家。回去了二婶婶借口人多花费大，裁了针线上的人，要我们做针线帮补。每日做活做到三更天，累的不行。”

黛玉不由大惊，她本以为不过像她前世那般落些刁难罢了，云丫头反正万事不上心的，不曾想竟至于此，便落地要穿鞋，“你好歹是个公侯小姐，如何需要你做针线。便让丫头们动手也罢了，你亲自做的那些个黑心肝子的也配穿用不曾？我帮你同老太太说去，还接你来长住。”

湘云一把拦住她，“人家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，你如何教大家都知道，要是那起子人拿出去嚼舌根，我回去以后如何做人。在这府里我做的针线自然想给谁给谁，拿个公侯小姐的派头。”

说起来就红了眼，咽了咽才说：“我身边的丫头自然也是逃不过的，大家都得做，便是二婶婶家的庶女也是一样要做的。就这样每日还得做到半夜，但凡替人做一点半点，二婶婶便要给脸色。上月袭人烦我打十根蝴蝶结子，我不敢点灯，半夜借月色做了半个月才给她做好。”

黛玉听她说的如此心酸，不由问道：“你既如此艰难，便直说也无妨，府里也不是没人做这些。你自作的那些可知都卖去了哪里？千金小姐作的东西，落到外面那些不知什么人手里，日后定亲了，你婆母若是在外头看到你的针线，提起来可怎么好说。”

湘云却没注意过这些，她是个心大的，虽然整日做针线累，但也不自以为苦，能活一天便要开心一天。“这我倒没注意的，现下日子也难过，说什么以后呢。”

黛玉点了点她的头，从前羡慕她是个阔朗的，如今觉着她就是心太大了。便叫翠缕进来，问她可知道。

翠缕哪里不知道，二太太怕自己的人出去卖侄女针线日后被人查出来，说她刻薄孤女，都让翠缕送出去的，便是人问也可以说是奴才背主偷拿着卖的。

“是东大街那第一家二层大绣楼，叫‘金缕楼’的。那家的掌柜倒是个好人，以为是我家姐妹自己做的，叫我们活计不必做那么急，仔细上了眼睛。”翠缕见湘云同黛玉说了这么多，便也不藏着了。

黛玉倒噗嗤一声笑了，“这不可就妙了。那‘金缕楼’原是我娘的嫁妆，你二婶婶也不打听打听的？生意做到自己人头上。如今我爹已经将铺子划给我管了。既这样就好办了。你婶娘既然只管要银子，翠缕你日后每月不拘拿几样活计去绣楼支银子就是。只千万不必让云儿再半夜做活了，仔细伤了眼睛，看以后怎么寻摸好看的小相公。”

翠缕听见这话当然喜得叫好。湘云听了却不好意思，“哪里有要你来补贴银子的道理，不过是我受些累罢了，在家也住不了几年的。二婶婶一心想着早日让我出阁呢。”

黛玉却拉着她的手说，“你年纪小，又爱玩爱闹。这两年想是在家不自在，姐妹说笑都不如从前快活了。这点子东西不值什么，我们打小一块玩的，还要分个彼此不成。我只盼着姐妹们以后都能常像以往那样说笑就是了。”

又吩咐翠缕，“你家小姐在家若是有别的难处，你也别藏着掖着，虽不好来告诉老太太，也可去金缕楼里找掌柜的，或是直接来告诉我，都不算什么难事。”

等翠缕脆声应了，便又把采蘋喊了进来让她处理这事。湘云便看黛玉轻轻松松把这事解决了。往日她也同宝钗说过这些，宝钗不过说些劝慰的话，只说等她出阁就好了之类的。

黛玉吩咐完转头看湘云正在发怔，笑道：“如今这烦恼可去了大半罢？你在那府里既然住的不痛快，不如早些成亲，即便你二婶婶不给你什么，到时候老太太、太太和各姊妹自有给你添妆的。我也是我爹让我自己打理铺子之后才发现，只要这手头松快了，日子便也自在了。”

湘云去了一块心病，这会才是发自内心的笑起来，她和黛玉打嘴仗可从来没输过，“想是林姐姐你已经定了亲了，知道这其中好处了。便也撺掇起我来，打量我不知道呢。谁家小姐没及笄就成亲的，没得叫人瞧不起。”

黛玉也笑，“我家云儿这样好的人品样貌，自然不是人人配得起。可不得慢慢寻摸几年，但凡有一点子不好我们这些做姐姐的都是要拿棍棒打出去的。”

一番话说的湘云脸已经红了，从前觉得有个宝姐姐那样的姐姐就好了，如今觉得有个林姐姐这样的姐姐更好。凡事都替她周全了，不必担忧。

黛玉也是打趣她罢了，话毕便安慰她：“既然在家里不痛快，往后我们常打发人去接你来，若想去外边玩也可以，我拿王妃的帖子去请你，看你婶子也不敢拒绝。”湘云焉有不应之理。

二人正在吃瓜笑闹，紫鹃逛了一圈回来，和姑娘们说起新鲜事，“才刚琏二奶奶在那骂赵姨娘的丫头呢，说那丫头在太太面前抱怨二奶奶克扣她们工钱。”

两人皆摆手说这也是常有的事了，不值一提。紫鹃便又提了一桩事，“平儿同我说太太已将袭人开脸给宝玉做姨娘了，如今虽还未同老太太和老爷说，但月钱已经同几位姨娘一样了。”

这个倒是新鲜，虽然都知道袭人迟早是要给宝玉做姨娘的，但这会子宝玉年纪毕竟不大，来的竟然这样快。

黛玉便同湘云出了门，要去怡红院给袭人道喜。不想到了院里，四处静悄悄的，湘云到厢房去找袭人。

黛玉隔着窗纱往里一看，只见宝玉睡在床上，宝钗在身边做针线，旁边放着赶蚊子的白犀塵，绣的还是个活计鲜亮的白绫红里的肚兜，想必是宝玉穿的，要说像夫妻也可以，要说像母子也未为不可。

这乐子真是看多少遍都过瘾，黛玉捂着嘴笑，一边招手叫湘云。湘云忙过来一看，也笑起来。两人也不好进去打扰，便又手拉着手出去找探春玩去了。